这种虫 /李广田

入选理由

中国现代优秀的散文家的精彩篇章

靠声名、靠资历混饭吃的所谓“老专家”的形象刻画对过时的学术权威的质疑和批判


一群人,围住了一个虫。“真奇怪!这是什么虫呢?”大家都很惊讶。其中没有一个人是曾经见过这种虫的,更没有人能指出这虫的名字。

这虫有一寸长。像一根小手指那么粗。身体是方的,绿色,透明。每一个环节上都有淡黄色的斑点,有颇长的毛刺。而环节与环节之间只有很细微的一点连接,似花瓣之连接于花跗。头部也是方的,那里的毛刺更多,因之不能看清它的本来面目。它被许多惊诧的目光所射击,它不敢爬行。有人胆怯地用草叶去触它一下,它无可奈何地微微蠕动,说明它并不曾死,但也只有在这样蠕动之际,人们就很容易担心它会即将脱节,解体,假如它的一节不幸被触脱了,那自然就是全体的死亡。这是一个既丑陋而又奇怪的虫。它丑陋,甚至使人生畏;它奇怪,就叫人离不开它。

作者简介

李广田(1906~1968),山东邹平人。1923年考入济南第一师范后,开始接触“五四”以来兴起的新思潮、新文学。1929年入北大外语系预科,先后在《华北日报》副刊和《现代》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

1935年北大毕业,回济南教书,继续散文创作。1941年秋至昆明,在“西南联大”任教。除散文外,还写了长篇小说《引力》。抗战胜利后,他先后在南开大学、清华大学任教。1948年加人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任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1949年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当选为文联委员、文协理事。1951年任清华副教务长。1952年调任云南大学副校长、校长。历任中国科学院云南分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作协云南分会副主席、中国作协理事等。

李广田像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虫呢?没有人能够回答。

正当大家惊讶不止的时候,忽然有一位老先生来了。他看见这里围了很多人,他向那中心注视。“一个虫”。他看见了,同时,他接受了很多疑问的目光。“这是一个什么虫呢,老先生?”那些目光说。

“不错,”他说,而且笑着,“是‘有’这么一种虫。”

他丝毫也不表示惊讶,他像一个渊博的昆虫学家,又一再肯定地说道:“一点也不错,确乎是‘有’这么一种虫呢。”

大家听了,也并不问什么,似乎已获得了完全的答复,心里的惊讶也消逝了。

当然的,这还有什么可问呢。假设你再问他,那答复是可以想到的:

“这种虫是怎样生活呢?”

“这种虫就是‘这样’生活。”

“这种虫是怎样变化呢?”

“这种虫就是‘这样’变化。”

“那么这种虫到底叫什么虫呢?”

“这种虫啊,这种虫就叫‘这种虫’。”

如此而已,人们,为了他的老年,而且因为他曾作了一生的研究工作,就恭敬他,不问他,不驳他,似乎相信他。而他呢,他就凭了他的老年,他的一生的研究工作,而随时随地都坦然地指明:“这个就是这个。”他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哲学家。

讨论学术

老先生不懂装懂、欺世盗名。对于这样的“老专家”,学生也一味点头称是,真是“名师出高徒”。文中正是讽刺了这种丑陋的学术欺骗现象。

·作品赏析·

权威之所以成为权威,大抵因为他对某个学术领域的深入研究与真知灼见。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学术权威的整体水平、创新精神及研究态度决定着这个国家和民族整体科研状况。当这些学术权威丧失了研究能力,仍沉浸于自己曾经的研究之中,甚至为了保住权威的面子胡说八道的时候,国家的科学研究只能无可奈何地走向悲凉的没落。

看看文中那种老专家对新生事物的“精辟”分析吧!他把从来没见过的虫称“有”,他虽对新物种的生活习性及特性一无所知,但都圆满地用“这样”两个字“成功”地解决了。从他的“高明”的论断中,我们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文中,作者用精练的对话,活画出“老先生”不懂装懂、欺世盗名的老朽形象,把社会上那些靠声名、靠资历混饭吃的所谓“老专家”剥了一个一丝不挂,把他们丑陋的形象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真叫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