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发下狠话,气呼呼地折回阁楼,摔杯子扔掸子,把丫环婆子大骂一通,稍稍解气.
可对媚娘抢占风头之事,早已耿耿于怀,已与外面相好勾结,在查媚娘底细,想到这些粉嫩的脸上掠过阴狠的冷嗤。
媚娘跟着小厮、丫环不大一会就来到前院,只间厅堂左首端坐着一位身着奇服的美貌男子,身材魁梧、气宇不凡之神态、剑眉虎眼虎目灼灼、雄姿英发的威风,就知道是传闻中的满腹经纶、自小在宫中长大的米芾先生。
“见过大人。”媚娘深深一揖,向客人行礼。
这米芾自小的宫中长大,啥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而看到媚娘也是心头一震,自媚娘进门的举手投足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看到穿红着绿的丫头簇拥着一位体态轻盈、天姿国色,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走来,素洁的裙裾中金莲半折,眉目盈盈若水,轻启樱桃红唇,芙蓉若骨,面比桃浅比梨花稍艳,唯有一盈腰间悬挂一血红宝玉,看得人都有些呆痴,毕竟是眼界开阔之辈,起身还礼入座。
“耳闻姑娘诗书画堪称女中巾帼,今日可否赏光,让本学士大饱眼福!”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才学疏浅,怎敢班门弄斧?”
米芾见媚娘举止端正大方,不像甘做下贱营生的女子,但碍于姥姥的面上,不好说些什么?
“不满姑娘,本人就是米芾,自幼书法、绘画,难谈精湛,但也略通一二,可否切磋切磋。”
媚娘见执拗不过,就点头应许。
偏堂早已摆下笔墨纸砚,大家移步过去。
这媚娘心里透亮知道着米芾是当今年轻有为的书画家,早年学习颜真卿、欧阳询、褚遂良等书法,且深有研究,对楷、隶、行、篆字体得心应手,但对自己创作非常严格,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不会马虎对待,即使书写好一副字,也是左右比较,也只是对一两颗字满意,对待学问如此认真的人婉儿一时也不敢冒然书之。
对此人婉儿也只是听到一些轶闻趣谈,是说有一次徽宗和蔡京讨论书法,召米芾进宫书写一张大屏,并指御案上的砚可以使用。米芾看中了这方宝砚,写完之后,捧着砚跪在皇帝面前,说这方砚经他污染后,不能再给皇帝使用了,要求把砚赐给他。徽宗答应了他的请求。米芾高兴地抱着砚,手足舞蹈地跳了起来,然后跑出宫中,弄得满身是墨。也足以证明米芾的纯真与对书法的热爱,而“米癫”的绰号就更响亮了。
最厉害最让婉儿佩服的是米芾作画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听说有一次,一个书画商人拿着一幅前朝珍贵的真迹画卷,让米芾鉴别,顺便买下此画,只是价钱有点高。米芾就推辞说,你先把画放这里,三天后你再来,我若要,你把钱拿走;我若不要,你把画拿走。到了第五天,商人来了。米芾说,画我看了,不错,但价钱太高,你又不让价,请你把画拿走吧,说着把画打开,并说,你看好,是不是这张画?商人客气地答道:没错,就是就是。
第二天,商人拿着画又来了,一见面米芾就笑着说,我知道你今天准来,有朋友请我都没出去,在家等你。商连忙说:是我眼拙,把您的临摹当真拿走了,今天特来奉还。米芾大笑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你,你拿走了临本,我心里特别高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好了,原本你拿走,临本还给我。商人取起原本真迹,临本还给米芾。米芾也从此证明了自己的画技,每次和朋友们谈论起来有声有色地描述让人笑得前俯后仰。
有如此本领的人亲自登门拜访婉儿岂有不佩服之礼,能得到大家的指点也算三生有幸了!
“请大人不惜赐教,赏婉儿墨宝,定当效法学习!”婉儿本就对诗词书画爱不释卷,如今天赐良机岂可错过,竟然双膝下跪行大礼双手举起上等的湖州笔奉上。
这米芾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女流为向自己讨要一副字竟如此恭敬,连忙搀起婉儿,接过毛笔,在早已铺好压了镇尺的宣纸前稍作思考,蘸上媚娘亲自研的徽墨,洁白的纸上有慢慢地出现一阕词来:
溪面荷香粲粲,林端远岫青青。楚天秋色太多情。云卷烟收风定。
夜静冰娥欲上,梦回醉眼初醒。玉瓶未耻有新声。一曲请君来听。
“先生这阕《西江月》填的不仅情景互融,巧夺天工,特别是得心应手的行书丰姿跌宕、骏快飞扬,在正侧、偃仰、向背、转折、顿挫中飘逸超迈、酣畅淋漓的痛快中……。”媚娘看到米芾的书法一时忘记身份,就随口评说,猛地想起又戛然而止。
米芾正听得出神,忽然没声了。二人谁知都在抬眼看着对方。
“姑娘谬赞了,不足之处但讲无妨!”
“媚娘愚笨,只是感觉先生的字在一篇中往往起笔较重,中部稍轻,遇到转折时提笔侧锋直转而下。捺笔的变化似乎有些诡异莫测,落笔时也很重,有时却在一笔的中间,让人难以捉摸,特别是这‘天、太、云、上、玉、未、一’字都有较长的横画,先生却能做到一波三折变化无穷的地步,实在让媚娘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哈哈,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一语道中我米某字中的妙法,真乃不枉虚行呀,哈哈。”
这米癫子本就生性异于常人,也非拘束于俗礼之人,听到一个小小女子竟对书法有如此的见底心里着实佩服。
“婉儿若有不当之处,请先生海涵!”
“休要谦恭,请姑娘赐教!”米芾想起此行的目的。
“在班门弄斧,婉儿献丑了。”婉儿说着,提起毛笔,卷起衣袖,蘸上浓墨竟有小篆体写下一阕《小重山》来:
月影幽幽拥睡莲。绿云珠玉碎,向风岚。娉婷羞涩更娇妍,滢露润,犹疑水中仙。
欲问怕魂颤。粼粼银幕复,逐波澜。归身何处梦依然,潇湘内,永夜话缠绵。
米芾眼见媚娘的篆书柔中带钢,每个字的笔画横平竖直,粗细均匀,横画、竖画等距平行,所有笔画方中寓圆,园中有方,使转圆活,富有奇趣,不仅仅是掌握了小篆的写法,而是堪为自己的师傅。
这米芾不知如何想的二话没说扑倒在地,“师傅在上,收下徒儿吧!”
突如其来的阵势一下子弄懵了所有在场的人,一直坐在一旁的鸨儿看到如此情形,虽然不太懂这篆书,当然也会意是媚娘的书法诗文打动了这位狂傲的米癫子,才有此举。
“哎哟,您可折煞我家姑娘了,快快请起,坐下说话。”鸨儿一面搀扶一面想婉儿递个眼色。
“我是认真的,放眼当今朝野,无有第二女子可及你的文采,今日米某可算长了见识,一定收下我这个徒弟。”
米芾一本正经地说,脸上一脸的虔诚与恭敬。
婉儿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但真不晓得自己的书法就是当今才子折服,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反而难为情起来。
其实婉儿不知,她的琴棋诗书画,并非今生所学,那是前世的早已通读熟稔的东西,这是后话。
“小女子何德何能,流落风尘,岂敢为人之师,传讲出去,有侮先生清誉。”婉儿说完施礼后就要转身离去。
“姑娘且慢。”
“愿听教诲。”婉儿低头轻言。
“这是我米某自觉此生得意之作,请姑娘收下,权作纪念。”
婉儿没有想到自己的字能有如此效应,看到米芾从衣袖里拿出一卷书帖,竟是米芾收录的碑帖与前人名篇,顿然喜不自胜。
“感谢先生赠字,婉儿一定随时临摹效仿,今有盈尺青荷一副,聊表谢意。”说着让青儿从袖中取出袖珍型的尺素,一朵青莲楚楚生风地立于画中,一片荷花从旁边伸出,素雅清淡,清高逸远。
这米芾早已癫狂痴迷生怕谁人夺去,二话没说连忙卷入袖中,顾不上其他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