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衣给予的一颗安神丸下,本来精神抖擞的林怀瑾逐渐困意来袭。
衣裳烤干后,她的心神虽越发安定,但身上变得有些烦热。只道是火势太大,便伏在二月红的怀里,压下郁闷逐渐入睡。
没成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果真她就梦见了张起灵。
出尘绝世的少年眸光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只是轻启嘴角:“麒麟嘉瑞,孟章重聚,苍生无穷。”
林怀瑾不明白此话是何意,正要上前询问时,一道白光闪烁,面前的一切退去,而时常在梦里挣扎的那个将军的身影又飘进了梦境。
古色古香的屋里,木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将军这一次依旧面目模糊,人似乎没有了从前的悲凉,只是很自然地搂了搂她的后背,又轻轻放下,隐约是在提醒她什么。
梦里梦外,一场真假,何处惹尘埃?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是真是假,到底又是谁在掌控?
林怀瑾分不清,也看不透。
二月红见她睡得安稳,紧了紧披风,不再有动作,生怕惊醒了她。
如今伤的伤、惊的惊,连夜下山自然多有不便,张启山到底不想徒生事端,决定先在此处将就一晚,黎明破晓之后再赶路。
时辰晚矣,通红的火堆旁,烤火的众人沉默不语,更显得大地静谧无声。
二月红瞥见对面青衣若隐若现的脸庞,轻声道:“寨主,今日很是感谢。秋寒霜降,不用再顾及我们,还是回去东木寨歇息才是。”
“是呀青寨主,多谢你了。”齐铁嘴跟着附和两句,又站起身作了一个四方揖,“也多谢各位朋友帮忙。”
“不用多礼。”青衣表情微动,起身走到二月红身边,递给他一串木珠,“这是我东木寨信物。二爷,你拿去,若以后再来东木寨,便不会多生曲折。”
二月红正要推辞,青衣冲众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回寨。”
等东木寨寨众离去后,齐铁嘴和林怀瑾已经安睡过去。
其余四人同样乏累,但深恐有敌人趁虚而入,一直保持着清醒。
张启山紧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又添上一把柴火,眼神便转向坐得笔直的江离。她的眼神正向四周张望,四目相对,张启山不由道:“江少尉,时辰还早,你也休息会儿吧。”
“嗯。”江离愣了片刻,才靠倚树干,又小声地说了一句,“佛爷何必客套,直呼我江离即可。”
张启山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月影淡淡,渐向西行。
等到林怀瑾清醒过来时已是白日青天,她快速扫了一眼日头,撑着头起身舒展。
“还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二月红也站立着揉了揉手臂,关切道:“饿不饿?刚才张副官摘了点野果子你尝尝看。”
“我……”林怀瑾正要回答,却在瞥见二月红衣袖上反挂着的沉香珠串时,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二月红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五一十地道:“这串木珠是青寨主昨晚送的信物,以后我们再到东木寨便不会有麻烦。”
“我看看。”林怀瑾摊开手,二月红便解下木珠递给她瞧。谁知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送给你的?”
这句话倒是把二月红问住了。若说是送给众人,如何偏给到他手里,若是单给他,更是说不过去。
“哼、”林怀瑾不禁冷冷一笑,不再等他的回答,转而对张启山道:“佛爷,可以回城了吧。”
“当然,我们早收拾妥当,就等你了。”齐铁嘴倚靠着树,笑嘻嘻抢先答道。
林怀瑾也不回嘴,反而走过去搀住他的胳膊,“八爷,你摔伤未愈,我扶你走。”
“啊呀,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齐铁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动作,暗想她是不是又有什么馊主意。
可是林怀瑾只是沉默着搀扶他往前走,不再搭话。
齐铁嘴抽动着嘴角,往后扫了一眼二月红,见他神色有异便才明白过来。
在场几人中,只有张日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道:“从前林姑娘与八爷吵吵闹闹,今日怎么两人十分要好起来。”
“笨呆瓜。”江离见他实在是个愣头青,终忍不住轻声骂道。
“江少尉,你在说谁。”张日山看着连日来不苟言笑的江离竟突然骂人,奇怪地问道。
江离摇了摇头,极快地收起微笑,提步往前去。
“哎佛爷,今天大家怎么都怪怪的。”张日山不解地问。
张启山拍了拍他的脑袋,“赶路吧。”
这一程下行的山路比来时快不少,众人疾步匆匆,行走了许久才又停步歇脚。
二月红这才找到机会和林怀瑾单独相处,“瑾儿,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林怀瑾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二月红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这串木珠有什么问题?你若不喜欢,我扔掉就是。”
他边说边将木珠扔到地上。
林怀瑾赶忙捡起来,眉头也舒展开来,“不是不喜欢,只是你知道这串木珠的来历吗?”
二月红摇头道:“我如何得知。”
林怀瑾于是解释道:“前不久我们去北水寨,草鬼婆在屋子里给佛爷治蛊毒时,我曾无意中看到过一本旧书,是关于五大苗术家族的部分历史。”
“我那时等得无聊,草草翻了两页,正好看到书中所画的五大苗术家族各自的独特标志。北水寨的是最为独特的七彩蛊,而你手中的沉香珠串则能代表东木寨。”
“这么重要的物件,我不相信一个寨主会轻易送人,还是一个刚认识的人。”
二月红愣了愣,叹道:“也许是那个缘由。”
“什么?”林怀瑾心一紧,问道。
“是前些日子你失踪时候的事。”二月红娓娓道来,“那时候我在城里大街小巷寻找你,恰好听到有个卖菜的小贩说日本女人田中惠子抓了一个姑娘,我疑心是你,就带了伙计去要人。”
“我打伤日本人,强闯入他们的地盘以后才发现不是你,是个陌生女子,也就是那位青寨主。我想我红家已经得罪了他们,不怕再多些恨,便顺手将她救出。”
“怪不得青寨主另眼相看,原来二爷倒是她的救命恩人呢。”林怀瑾惊叹道。
“瑾儿,若不是你失踪,怎会出现这个巧合。”二月红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事实上,救命恩人确不为过,红家在长沙城影响虽大,但并不是独树一帜。
长沙城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打听到日本方面与法国商会的会长巴蒂斯特多有往来,从其下了大手笔才保全了青衣的性命。
当时的青衣狼狈不堪,再见时他自然没能认出来。
“那你们的缘分还成了我促成的了?”林怀瑾偏过头不看他。
二月红见她的脸上没有生气的表示,便更靠近了些,搂住她的腰,“不,都是我的错。”
“二爷你能有什么错,我承认是我误会了。”林怀瑾倒是十分坦诚,不再冷言以对。
四目相对时,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脏砰砰响动,禁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地落下一吻,随后迅速往前方跑去。
二月红呆立在原地愣了良久,眼见她的身影快要消失,才回过神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