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方位不停变化,乾坤之下,摸不透存在的意义。
林怀瑾料天料地,从近代年份大事再到书中发展脉络,仿佛掌握了故事的进程。
只是她未曾想过,此时的齐铁嘴其实不过是个半吊子,他根本没有能力创立那个卖货求卦的规矩,如今靠的仅仅是遗留的天赋,专门替人祛除一些小灾难。
一段时辰后,齐铁嘴才断算完毕,他眯着眼偷偷地扫视面前的女子,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便将卦象展示给林怀瑾看,“起卦为解,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凶。”
“卦象显示姑娘命运独特,怀有珍宝,今年又遇五黄煞,有很多事故将突如其来,必须尽早规避风险,否则大祸降临不远。”
他一边解卦,一边拿起摊上北极四圣解灾化煞的真符,皱着眉一脸郑重地递到她面前:“我并非危言耸听之人,这是祖上留传的灵符,既然姑娘这么爽快,那就一锭银,不二价。”
“什么~你是齐铁嘴?”林怀瑾听出话外之意,右眼皮一跳,不敢相信。
齐铁嘴点点头,“姑娘说的是什么话,长沙城里还有第二个齐铁嘴吗?”
“看来书中也不尽言真。”林怀瑾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心想齐铁嘴神乎其神的传说大概是作者的夸张用法,于是摆手拒绝,“灵符贵重,您留着自个儿用吧。”
“我是真心为姑娘着想,要不再考虑一下?如果姑娘暂未带足钱,可以先赊账。”齐铁嘴自认算术并不通透,再加上连年时运不济,生意实在惨淡。
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宁取玉簪购花瓶而求卦的大客人,怎忍心失去,便又拈来一通吉凶定理,“等等姑娘,听我慢慢道来……”
“别念了、念个没完,你是唐和尚转世呐!”林怀瑾脑袋突然一阵嗡嗡响,一股奇妙的怒气涌上心间,控制不住地骂道:“滚开神棍!好狗不挡道!”
一只腿也顺而踢翻了面前的货摊,
经这一脚,摊上的东西立时全部掉落,零零碎碎地堆洒一地,连刚购买的花瓶也碎成两半。
“啊这、”林怀瑾忽然一激灵,迷蒙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瞠目结舌,“抱歉,抱歉。”
不知怎的,这次她似乎完全压不住内在的情绪,像是自我灵魂与这具身体不融洽而做出了原主的本能反应。
“我祖传的桃木剑、铜铃法器……你……你这次跑不了了、”齐铁嘴呼天抢地,冲着屋里大喊:“小满,快拿算盘来算账!”
“我要好好算算,看你到底得赔我多少钱!”
“我哪还有钱啊。”林怀瑾无奈地摊了摊手,看出他大讹一笔的姿态,心道眼下不宜久留,不如走为上计,于是立马扔下所剩无几的铜板道,“齐老板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拿钱去~”
她边说身体边往后移,不一会儿就跑了起来,齐铁嘴发现她准备逃债,气得在后面追,可他一介书生,追了一会儿早给林怀瑾逃远了。
林怀瑾七拐八绕很长的路,从小巷子里找到方向时,已经是申时。
这时的红府大门紧闭,连时常待守的门人影子都瞧不见,笼罩在一片蓝天下,偶尔白云悠悠溜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怎么这么早闭门,红家不是一直都按时辰开门闭门吗。”林怀瑾上前敲了敲门环,没人回应,她试探着一推,竟开了一个缝。
她加大力,把缝隙拉大,钻进了门,府里这时格外安静,竟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的古怪令林怀瑾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四周张望着,小心翼翼地行走。
“林姑娘、”
忽然,桃花从院花坛冒出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似乎十分激动,“我们都以为你出了意外,你没事就太好了……”
“我还好。”林怀瑾讪讪地笑了笑,见她神色有异,心头不由冒出询问的冲动。
“快进屋歇一会儿。”桃花立刻张罗着,“姑娘这一路上没遇到危险吧?”
“没有。”林怀瑾随口应答着,这时才发现远处闪过几个身影,她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府内并不是空空如也。
不过,从前人来人往,今日却鲜少有人走动,恐怕还是出了事,林怀瑾实在不安心,犹豫再三,还是唤住桃花仔细询问,“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回姑娘,是二爷听说姑娘失踪的事,领着一些伙计出去寻姑娘去了,留下来的大多都是我们丫鬟婆子,因为不知缘由,担心害怕,早早歇下了。”
“找我去?”林怀瑾眉头一皱。
桃花点点头,“本是王管家一直派人在找,二爷也是刚回府,他听说姑娘在闹市走失,顾不上休息,招呼了伙计就出门找去了。”
“哎呀,这可太劳烦他担心,还是找个伙计赶紧去通知他才是。”林怀瑾急道。
“姑娘放心,府里有留守下来的伙计,已经去通知了。”桃花道。
“那就好。”林怀瑾松了一口气,忽又顿生出喜悦感,她着实没想到二月红会如此关切自己的安危,这些种种事实都是从前不敢奢望的。
等了一会儿,她彳亍着,徘徊着,最终踱步到红府门口,等待着。
太阳渐移,日薄西山的急切逼迫让七彩的眩晕犹如彩虹突降,宁静且美好,林怀瑾仍一眨不眨地眺望着远方。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二月红带领一众伙计缓缓归来。
远远的,他风尘仆仆归来,目色平静,额头细汗,想来是脚步不停。
随着二月红近了,林怀瑾不敢再用正眼瞧他,只是用余光大致扫视,心脏突突乱跳,思考该如何向他道谢。
二月红看到她下意识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踏进府门。
“二爷、”她正要开口言谢,二月红却不待她说话,挥了挥手,直往他院子走,林怀瑾小步跟在他身后。
“小丫头,我二哥哥累了要歇息去,你跟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我倒杯茶!”
林怀瑾愣了愣,四处一望,发现说的是自己,于是朝身后说话人看去。
她这才注意到前些时辰所见的周家小姐竟也来了,她满头大汗,脸色微红。
“快去啊。”周兮辰一脸苦大仇深,早已口干舌燥,只当林怀瑾是府中丫鬟,一通指手画脚,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二哥哥一回长沙就满城乱找什么人,简直累死我了。”
“哦,等会儿。”林怀瑾不甚在意,提起茶壶正要倒,里面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她便问桃花,没茶了,茶叶放在哪儿,是不是还得去现烧沸水。
“哎你怎么还不倒茶来!”周兮辰不耐烦了。
林怀瑾回:“茶壶里没茶了,你再稍等稍等吧。”
“你!你这小丫鬟怎么做事的,一杯茶的事情三催四请都送不来!”周兮辰本就热得火燥,火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倒面前的木凳,“早该打发了才是!”
“周小姐且等着,茶马上就奉上。”桃花暗道不好,立刻好言相慰。
“你们这群小丫鬟一点用处都没有!”周兮辰见二月红迟迟没过来,更是大发脾气,“全给我滚出去!”
“是是、”桃花应答,屋里人都退了出去,林怀瑾没想到周兮辰竟有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想到红家的人对她也是低声下气。
她退出去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园中发呆想事情,好在没听到周兮辰再发脾气的消息,只有王叔来传话说,红太爷归家,请客人晚上到正堂用饭。
林怀瑾本不欲再出院子,这样一来,倒是必须的了。
在用晚饭时,周兮辰才正式认识林怀瑾,她也觉得林怀瑾面熟,但林怀瑾换了衣裳装饰,她便没认出来。
二月红也从他院子出了来用饭,三人坐在一块,只有周兮辰喋喋不休。
林怀瑾左耳进右耳出,只偷偷打量二月红的神色,暗自神伤。
又过了一会儿,她正低着头思索,只听到屋里丫鬟道:“老爷来了。”
那两人立即起身,周兮辰甜甜地叫:“红叔叔,您终于来了,快坐下,我们都侯着您呢。”
林怀瑾也跟着起身,放眼朝那位姗姗来迟的老爷看去,吃了一惊:小声道,“是他?”
初来乍到时遇见的大叔,他竟然是红家老爷,林怀瑾忽然明白了,怪不得他会在山林中,那里肯定有大墓。
红太爷与她对视一眼,认出她就是那天的小乞丐后,微微点了点头。
四人坐定,开始用饭。
林怀瑾早就饿了,认真扒饭。
只听周夕辰又开始说起话来,“二哥哥,好久不见,你又清瘦了不少。”
林怀瑾不由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
周兮辰的关心摆在脸上,她不停地给二月红夹菜,二月红淡淡一笑,未有推辞。
这副温婉关切的情景落在林怀瑾眼里格外刺眼,她见着两人郎情妾意情义深重,心内一酸,轻轻放下碗筷,“各位请继续,我吃饱了。”
随后站起身往外走。
“救了一个乞丐,当作丫鬟便是了,怎的奉作上宾,不知这是什么江湖规矩,完全没有道理!”周兮辰瞥了她一眼,满脸嫌弃,“二哥哥,不如打发她走了,红家又不是救难所,若人人都效仿,可不乱套了!”
二月红欲言却止,并没有听清耳边的言语,他只是复杂地望着她萧索的背影,沉静默然。
林怀瑾在长廊里快步行走,走了没一会儿便停下,望着眼前的夜,头顶的月,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的心中烦闷,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的心意与其他女子又有何不同,不过都是徒增笑耳罢了。
“姑娘、”随后跟来的桃花望向掩面伤感的她不知如何劝解,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个姓陈的半大小子太残忍了,以后我们要离他远些啊。”
“是啊,可怜的李老头,平白无故遭受血光之灾!”
听着过路小厮的喃喃之语,林怀瑾猛地一惊,突然忆起眼神冰冷的陈皮,心下当即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转而询问桃花:“他们所说的可是陈皮?他怎么了?”
“他、他没有什么。”桃花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一抹异样一闪而过,紧紧地盯住自己的裤脚。
“真的?”林怀瑾旁敲侧击,“或许是今日我们出门新出了什么事?”
“姑娘我不知道,应该没什么的。”桃花的回答没有变化,不过明显更紧张。
“算了,你请王叔过来,我问他吧。”林怀瑾想王叔是管家,红家的事情没有他不知情的。
桃花这才去了。
王叔没一会儿就过来了,问,“姑娘,是有何事情?”
“王叔,劳累你跑一趟,我是想问问陈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林怀瑾并不拐弯抹角。
王叔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这样的……姑娘当时在街上走丢后,陈皮便去问卖糖油粑粑的李老头,李老头不知道,陈皮教训了他一顿。”
“是的姑娘,二爷生了大气的,不许我们乱说、王管家当时也让伙计去拉陈皮,没拉住,差点闹出人命官司。”桃花见管家直言,也就附和着说。
“嗯、后来怎么处理的?”林怀瑾吃了一惊。
“李老头没来不及安抚,他就逃得无影无踪,当时看见的人不少,难免引起不平,不过对红家来说不算什么事。”
“至于陈皮闯了祸,二爷罚他在后院跪着,也没说还留不留下他、”王叔顿了一会儿又道:
“陈皮这孩子向来独来独往,心思又深重,我隐约了解些他的过往,但他到红家还算守规矩,不知这次怎……”
“不管怎样,追根究底,还是因我而起。”
林怀瑾打断了王叔的话,她忽然想起书中说,丫头死后,陈皮把罪魁祸首披在了拒绝卖药给二月红的药商和南河滩的小贩身上,就此干下四场灭门惨案,残忍至极。
“姑娘,陈皮这件事,恐怕还得你向二爷求求情。”王叔道。
“我?”林怀瑾心想二月红如何会因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但还是点点头,“我试试吧。桃花,你到厨房弄点饭菜来,我先去看看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