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康熙帝聚议赈灾事 裕亲王旁敲储位争

素莹道:“可当今明明以仁孝治天下的。”

胤禛道:“儒学在中原盛行已久,治世当用仁术,可对于祸乱之人,如何使得,比如三藩拥兵自重、鳌拜圈地乱政……”

素莹不悦道:“我家是苏完部的,太傅原是我堂叔祖,虽然擅权,却无谋逆,且两次救了太宗皇帝。如今以罪覆沦,我家也衰落了,我以朋友待你,请今后勿再论及。”

胤禛听了,面红耳赤道:“失礼失礼,请姑娘原谅。”

素莹缓下脸色道:“不知者不为罪,我等小辈,自是不该论及先人功过,只是你一介商人,不去拨你的算盘珠子,如何天天议论治国之术,竟是‘越俎代庖’了。”

胤禛道:“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过瘾罢了。我只是觉得仁义过头,为害不浅,比如朝中这些个大臣,如今趁着天下安乐,便揽权私用,大为不妙。”

素莹道:“人心不足,皆因不能领略道之大义,便陷入俗务中,无法自拔,有几人能真的做到出尘归真,我就不能,你既为商,更是逐利,倒像是百步笑五十步,这些道学,如何敌得过世间迷惑呢,可见我等也不过说说而已。”

胤禛笑道:“是了,我进了桃源观,充个居士,出来了依旧是个俗人。对了,今天你对家里说出来买布,我恐怕你来不及买,所以备了几份,你好回去交差。”

素莹忙道:“马车未到的时候,我已买了几尺了,公子的还是……带回家去用吧。”说着将眼睛躲去别处。

常青已经搬在手上,素莹见那几份不是寻常布料,用镂空的竹纸包裹,露出花色来,便道:“这恐是贵重之物,一则我不该受,二则母亲见了,难免会起来疑心。”

胤禛道:“姑娘放心,也就是包的好些,花纹儿倒不扎眼,看不出来的……要么你留一二份,也不枉费我选了半天可好?”

素莹就取了最上面的一卷瓷青色的,道:“公子太费心了,茜菂,将今个剩的银子交给公子,我怎好白要你的东西呢。”

胤禛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卖布给姑娘了?……好吧,你选的这一卷,我也很喜欢的。”

胤禛送主仆二人上车,常青连忙将一卷布塞到茜菂怀中,直送到家门附近才各自作别。

胤禛晚上挨到枕头,就有些担心素莹会不会对于自己提到鳌拜之事而心存芥蒂呢?不然她为什么不肯收下自己的布卷呢?

这厢素莹与茜菂洗漱了,展开白天的几只布卷,商议着做衣裳,素莹要茜菂做一身,茜菂道:“这卷布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我可不敢穿,夫人问起来可怎么好?”

素莹道:“常青塞给你,那就是你的,娘亲那里,我去说。”

二人又给那两卷定了价格,好蒙混瓜夫人。素莹躺进被里,就眼睛打架——白天的确逛得有些累了,她眼前现出烟柳濛濛,抚着一架竹桥,那桥渐渐变作廊桥,又变作亭桥,又变作九孔汉白玉桥……

次日胤禛来到宫中,原来康熙宣召诸年长皇子在体仁阁聚集,商议陕西旱灾之事,只有胤禩因事务离京未到。

众人向康熙请安,康熙见太子从外面进来,揽于炕上坐了,二人寒暄数语。康熙命阿哥们起身落座,问道:“陕西旱情有愈演愈烈之势,且天旱之后,恐有蝗灾,因如何应对。”

胤礽道:“此事还在于用人,户部那些官员,常年无过,已经习惯了无所事事,若是此次赈灾还交于他们办理,恐怕没有成效,百姓们不知好歹,只怨汗阿玛,儿臣举荐几人,交给他们办理,汗阿玛自然高枕无忧。”

胤褆道:“太子举荐之人,定是常为太子办事之人,定不会错。”

太子道:“内举不避亲,何况我是太子,找一些人来参事,也是应该。”

胤褆又道:“古来蝗灾出时,都要施以法咒,可效仿古法,命钦天监会同有道行之高人行之,愿汗阿玛采纳。”

康熙道:“有蝗灾的时候,凭由上天处置,是为惰政。且小民有愚钝之人,以为蝗虫是上天派遣,不敢剿灭,一任蔓延。若朝廷也如此,只有坐等百姓没有饭吃了。”

胤祉道:“儿臣以为,应当先行豁免钱粮,使百姓不受两重之苦。”胤禛道:“只怕朝廷豁免,地方照收,赈灾之余,应当着力监督。将赈灾账目列清,颁布天下,如有贪弊,民间皆可告之。从前山东巡抚王国昌,截留赈灾的银米去补地方的亏空,于此不可不防。”

胤禟眨了眨眼道:“可以发动民间之力,如今有钱之人,有了钱,便要图名,可是苦于才学浅陋,无缘仕途,可以择其中声名好之人,令其救灾,之后论功赏与官职;再则灾民聚在原地,一无钱粮,二无营生,此为生变之源,如今京中有吉地工程,正需人力,可以调青壮灾民入京给以事做,不必另调工匠,此为一举两得。”

康熙听了赞道:“不错不错。”

胤禟红了脸回道:“儿臣怎敢居功,此是近日八哥与我论及蝗灾时说的,我听了叹服,所以说了出来。”胤褆等称赞不已。

胤禟见胤䄉正在发呆,便提醒他道:“十弟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也说于汗阿玛听听。”

胤䄉醒了道:“我在想,这蝗虫若是用油一煎,不知道味道和鹌鹑比起来怎么样。”

大家只得小声笑起来,胤禟道:“汗阿玛在说正经事,快别胡说了。”

康熙也止不住笑道:“若是真能吃,倒也好了,只是百姓受灾,连粮食都困难,又哪里来的油煎呢?你这话快赶上‘何不食肉糜’了,哎,也只有你才会这般逗趣。”

胤禛道:“赈灾之事,若远去岂不麻烦,宁夏府米粮充裕,可先调集解燃眉之急,此事需朝廷下令,否则甘肃布政司,恐又推脱。”

胤䄉道:“对了对了,的确是这样,儿臣听过一个笑话,两县之间,将蝗虫赶来赶去,只顾自保,何况两省之间。”众人又笑了。

胤禟道:“儿臣自己的见解,灭蝗须有预备,当灭于未起之时,待长成翅膀,剿灭就困难了,不如我去问问白晋,看看他有什么奇方妙药,此事过后,各地灭蝗应当未雨绸缪。”康熙称是。

胤祥道:“四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朝廷一味支出,下面的人无所顾忌,不如将一部分赈济钱粮,改为借贷,明年年成好时地方再还于朝廷,至于两年三年尽可。如此可免贪弊。”

胤祯道:“三哥所说豁免之事,一概免了不妥,有失公平,应当按照灾情大小,各州县实施不同才是。”

康熙道:“尔等所言甚好,我自会安排办理,尔等切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才干彼此不输,将来辅佐胤礽,我大清何愁不治。”于是众人唯唯而退。

那胤禛恨不能前去赈灾,立下大功,好令皇父刮目相看,谁知康熙问了许多,将好的策略,拿去令朝中大臣办理,心中郁闷不已。想起来要与素莹谈论诗词,便将自己的诗稿,除去称颂之作,抄了一本与素莹看。

素莹看到其中“公子诚拭林檎赠,佳人笑折柳丝环”不由笑了,又道:“‘霜凝鸦背白,沙映马蹄干’这两句极妙!我虽然没去过大漠,看了这两句,就好像看到了大漠风光,旷远绮丽,仿佛就在眼前似的”一本看完,素莹称赞不已,合上书咏道:“石家击碎珊瑚树,飞燕密攒(cuan)玛瑙钗,

好树一花生百子,中含琼液笑当阶。

这一首绘形摹意,词境俱佳,古来吟咏此物的,当以这一首为冠。”

胤禛不好意思起来,道:“姑娘谬赞了,玉真实在愧不敢当。”

素莹也将自己的诗册交与他,胤禛看了笑道:“可知你刚才哄我,你的诗作明明高于我的。”

素莹笑道:“我也是先论其人,再论其诗。”一语说完,窘迫不已。胤禛听了,十分受用,又恐素莹羞涩,忙说道:“我喜欢这几首。”说着指给素莹看:

人生若只如初见,天应玉成双瑁环,七月七日长生殿,三生盟誓谁为念。

清平乐转鼓角乱,雨霖铃掩悲声惨,绝色自古薄命叹,都道祸起红颜乱。

绝世一对青凤鸟,争教两处离魂。一朝误入金藩篱,谁与谐声。

俊帝豢以珍馐,常仪夜开水镜,却悲其中孤凄影,啼尽悲音。

相逢无语,天阙锁禁金丝羽。琢玉成饰,睹物思人强比拟。

若有缘时,姮娥难飞广寒里。若无缘时,一飞两断应无系。

辛苦最怜天上月,奔波成镜,却照离人面,离人萧索待月圆,月圆之时人不见。

一丝尘缘堪留恋,自在争如,梁间双双燕,长天不教痴心断,春江多情送花笺

谁念西风独自凉,纷纷乱时尘飞扬,金石散轶人不双,

自君去后泪千行,半世难觅茶酒香,茕茕白兔自断肠。

胤禛问道:“姑娘可是经历过什么伤心之事么,如何写的这样悲凉?”

素莹笑道:“我小小年纪,幸而过得平安自得,哪里经历过什么伤心之事?你以为古人就真的个个写的真情实感?只要假装陷入那种心境,不过是将字词连缀做戏而已,要不然怎么叫‘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胤禛道:“对呀,我回头看自己从前所做,也有无病呻吟的。对了,姑娘你不是说喜欢宫里头的花园,只是无缘得见么,正好我家里最近在为一处皇家花园包工采泥,那里面虽然有些荒废,景色却更为别致,此刻我们去那里转转如何?”

素莹见天色还早,便上了车,跟在胤禛的车子后面,来到一处荷园,只见常青与看门之人说了几句,那人便开了园子,四人进去。

胤禛道:“这里叫枕荷居,原也是皇家圆池,后来水路淤堵,有些荒废了,我家里领了这里的工事,所以进的来。”

素莹见秋风微摇万亩残荷,蜻蜓摇曳,野鹤飞梭,别有意境,便道:“废弃的园子已经如此广大秀美,不知道那正经的御苑,要多么漂亮了。”

四人便沿着湖岸漫步,一时突然下起雨来,四人忙进了一处草阁避雨。常青道:“这里走回去很远,我去门房要些蓑衣蓑笠。”

茜菂道:“你一个人抱不动,我同你一起去。”那二人便走了。

胤禛和素莹寻一处草榻坐了,素莹道:“皇家真是浪费,这里竟然弃之不用,依我看在这里修一处幽舍,围上假山,那边布丛竹以分水,隔复廊以错景,对岸再弄一座亭子,荷叶浮起曲桥,烟柳裹住清波,可以互为景致,方不辜负这些荷花。”

胤禛笑道:“你说的倒容易,你知道这一起一造,要花多少钱么,虽说是皇帝家,可大有大的难处。”

胤禛见素莹头帘湿了,在秀额上拧成几缕,腮边垂发上面凝着水珠,眼眸凝着笑意,瓷青地菡萏花的衣服微湿,透出女儿香来,一只手撑在榻上,便觉得她说不出的皎洁白嫩。胤禛心下想到,此处离门房甚远,陈福他们一时回不来,便禁不住去捉那只手,却捉了个空,原来素莹恰好将两只手伸到脑后去整理环发。素莹尚不明白,便问胤禛:“怎地你的脸色如此赤红,必定是着了湿气,这里草榻潮湿,不可久坐,你我还是起来走走吧。”胤禛只得勉强起来与素莹踱步。

素莹道:“看,这后面还有一副梯子可以上去的。”

二人上了敞阁,素莹见草阁一角有一件案几,上面有笔墨,便去观看道:“这里从前有人来过,还留下了这些,只是落灰了。”

胤禛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于是拿砚台伸出去檐下接了雨水,素莹取了一块旧墨磨开,胤禛展开一幅纸道:“五月里这里的荷花很美的,我还写过两句。”于是打开纸写下:“袅袅摇波碧,亭亭沐雨红。”

素莹盯着那两句沉思起来,胤禛笑道:“前番你对句都是脱口而出,一定是这两句写的太平了,反倒要你费神弥补呢。”

素莹笑而不语,提起笔来续道:“凭风多拂拭,意态添几重。”

胤禛见续的两句,竟与自己的字体相差无二,不由呆了,道:“奇了奇了,若不是姑娘就在跟前,我还以为是自己写的呢。”

素莹笑道:“上次见了你的诗集,就觉得你的字体不凡,所以学了来……你的这个‘波’字,写的如同作舞一般,倒有些难仿。”于是又写了几个,便仿了出来。

胤禛道:“姑娘这可是绝学,在下佩服!”

素莹面色微红道:“自来看到好看的书法就忍不住仿作,不过是微末小技,不值一提。”

素莹又写了几个字,却是瘦金体。胤禛道:“虽然字体极美,后世却不愿意仿效,还是端庄凝重之体最好。”

素莹道:“岂可因人废字呢?赵佶的字若修竹曳风,蔡京的字若旌旗飞展,严嵩的字若岱石巍立,皆可以领百代之先,都说写字能移人性情,我却不信。”

胤禛提笔仿了几个道:“我却写不像。”

素莹道:“临摹之前,先要摹其心神,比如神龙帖,要先寻到几分醉意,那笔画犹如醉的碰了壁,又折了回来;至于瘦金体,犹如塞了仙丹,骨头没有四两轻了呢。”说着撑不住自己先笑起来,胤禛也笑道:“方才姑娘还说写字不歪性情呢,这可是歪到哪里去了。那么请问姑娘,你仿我写字的时候,心中作何想呢?”

素莹笑道:“你若问起来,少不得捞两句现成的诗句夸你,‘云迷入梦林间鹤,浪逐忘机水面鸥。’”

胤禛面色微红道:“姑娘谬夸了。”

二人便画论了一番历朝历代的书法,素莹看着外边道:“他们两个回来了,好像还带了炭盆。”是二人下了楼,陈福抱了许多物事,茜菂兀自抱怨不休道:“也不分给我一些,必定要自己全抱上,袖子都湿了。”于是生起炭炉四人烘烤起来,待雨停了,便作别各自归家。

谁知宫中竟将素莹忘记已过半载,祜满请示户部,户部道:“既无皇子中意,可以自行聘嫁。”便记录在册。祜满回来告诉,瓜夫人十分失落,素莹只装作听不见。

瓜夫人便张罗为素莹择亲。素莹思索一番,罗公子虽好,究竟不是旗人,又是商旅之流。若违逆父母之意,将惹出大大风波,又被亲友议论一番,父亲对兄妹三人虽然疼爱,可是若发起火来自己终究没什么勇气应对。趁着还没有情根深种,各自断开为上。于是再与胤禛见面时便说道:“爹娘见我进宫无望,指婚无信,口也松了,近日也有人来打探意思,远支觉罗也有,京中官宦也有,与我家有交情的也有,恐出阁不远,今后你我不便交往了。”

胤禛听了,十分心急,道:“姑娘心中竟没有我?”

素莹道:“你勿要说笑,在京官员,极少与商人联姻的,虽你人不错,我也不敢冒此不韪,再说你已有妻子,将至我于何地。”

胤禛只得说:“姑娘莫怪,并非我有意瞒骗,实在是先前不与姑娘交心,又害怕皇父严厉,不教私相授受……”

素莹惊到:“你待怎讲?”

胤禛道:“我是四皇子胤禛。”

素莹惊道:“你又说笑不成?”

胤禛取出随身携带的皇子印信和宫门牌来,素莹接过来细细打量,又细忖以往之事,胤禛道:“事到如今,还说笑什么,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嫁与别人?”

素莹道:“只怕难了,皇上不教私相授受,我又已然落选,你怎么去说?”

胤禛道:“我会找机会奏明,姑娘千万不要答应你父母便是。”

素莹心中慌乱,道:“你真是四皇子么,听说你头一等刁钻古怪,你可是真心对我?”

胤禛道:“若是对姑娘起誓就太俗了,连我自己都不信,姑娘与我相处这大半年,难道不识得我,只是我为人容不得世人市侩之气,故此都不容我,勿信他们胡说。我定当尽力而为,如今以我的年岁,可以纳第二侧福晋了,姑娘可愿意。”

素莹自嘲道:“我原是寒门小户,此刻算是高攀了吧。”

胤禛道:“我心中从不以为姑娘门第不及,若令叔祖还在朝,姑娘定然前途无量。”

素莹道:“你要切记言语谨慎,此事不可急躁,勿为你我之事惹恼皇上。”又嘱咐数言。

素莹回家,便对瓜夫人百般搪塞,道是舍不得家里,又或是没有中意之人,瓜夫人无奈只得稍稍放手。素莹依旧与胤禛悄悄见面,一天胤禛携来一个匣子,取出一副柳环手镯,对素莹道:“上次我见你用柳枝为镯,端的漂亮,我便照样子定了这一付。这幅圆环,希翼明月常圆,其形绵绕不绝,是我对你的思念之情。”素莹便珍重收下。

且说这一日康熙与兄长福全,二人在乾清宫,以薄汝瓷国锡兵作乐,原来这薄汝瓷国,远在天山之西极,其国人尚武,孩童幼时,便以锡兵操练,索额图出使罗刹国时,罗刹国使节送了大清数套,康熙自己留下一套,余者赏与十四皇子等,配合沙盘演练。

康熙与福全讲:“西人智慧,全用在工艺小品,其礼法混乱,不可理喻。”

福全道:“是极是极,宫里的洋道士,虽治病有些方案,却一味敬天,不知法祖,可叹愚昧至此。上次我见胤禟与洋道士白晋十分亲厚,我还劝导于他,不可以异邦邪说,坏了我儒学根本。要说起来,这些皇子里面,哦……除过太子,还是胤禩出挑,虑事周全,心怀大体,凡事交于他,放心不说,每每不拘小节,一事成而众意满,难得难得。”

康熙笑道:“我就说此子不错,将来必定是胤礽的好帮手啊。”

福全乃笑而不语,康熙道:“其余诸子如何。”

福全笑道:“知子莫若父,皇上怎地反倒问我。”

康熙道:“‘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倒想知道外面的看法。”

福全道:“臣羡慕皇上儿子众多,且个个聪明颖悟,难分伯仲。就中胤礽乃是翘楚,又是皇上心尖之肉,自不必说,只是皇子聪明,周围难免愚钝之人,画蛇添足,怕日后徒生烦恼。”

康熙明白福全在说索额图,道:“我也听到一些,我自然会点醒他。”

谁知胤禛待要寻机进宫面圣请旨,不意舅舅却来了。胤禛想舅舅特地来到府中,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原来司龄不能入宫,太子也不再纳娶,日日在家中哭闹。隆科多无法,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外甥胤禛来,若结了这门亲,彼此更加亲厚,将来也好互为援引。隆科多将话说出,胤禛想不能轻易拒绝,便先做应承,再去与素莹商议两全之计。

胤禛见了素莹便道:“事体有变,如今舅舅定要将她侄女许我,我不好拒绝,只得委屈你了。只不过名分稍低,将来我自会处处维护于你。”

素莹脸色变了,问道:“你要娶的人叫什么名字?”

胤禛道:“她也是在册秀女,名叫佟佳司龄,你们可能见过。”

素莹道:“原来是她,你竟是如此有眼无珠之人,连这样的人也要,可见我一直错看了你,你不过是个名利俗人。我以为是皇上不允,原来是你自己变了。我家虽然败落,你也不该如此小看于我。想我也是在册秀女,岂可委做侍妾,侍妾多是买汉女充之,教我父兄如何做人?你如今就言不能及,何谈将来之事?”

胤禛道:“我自幼蒙母后教养,舅舅相携,这样的事,自然不能不顾及舅舅的想法。且舅舅家半朝簪缨,为了将来之事,不可只顾着儿女情长。”

素莹问:“将来何事?”

胤禛不语,素莹道:“你胡乱用话语来搪塞与我,是何道理,你从前找借口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定是怕我这样的平民沾了你皇族的光。既然你如此为难,我也不便相扰,我又不是非君不嫁,从此各路一边吧。”

胤禛听到此话便急了,道:“你一向超凡脱俗,难道你竟只看重名分,心中无我?”

素莹道:“你便以此为借口,好欺凌与我,此刻过到府上,人家是半朝簪缨,我便是一介鼠辈,即便是人家一个巴掌打过来,我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超凡脱俗’吧。”

说着忍泪呼唤茜菂,二人上车,胤禛定要阻拦,素莹道:“四皇子请自重。”胤禛从前只觉得素莹性情尚好,二人从未有过争持,却未想过此刻素莹言语如此锋利,自己虚弱无以应对,只得道:“此事我再想办法,你千万不要生气。”素莹气的如何能听进去,马车绝尘而去。

素莹回到家里,气的非同小可,想起繁泠所言,原来此人果然刁狠,怪自己竟迷恋于他,以致受此屈辱。不知为何,耳边总是有胤禛的一句“姑娘可是经历过什么伤心之事吗?”绕来绕去,挥之不去。素莹想起诗集之事,便去寻了出来,用剪子拆了线绳,散于炭盆里头,茜菂劝阻不及,眼见那诗册化为灰烬。

那瓜夫人每日教诲不止,逼着素莹相亲。相了几次,都是肤浅之辈,竟无一人能如胤禛般智慧不凡,素莹痛恨不已。原来素莹对自己的门第,颇为介怀,时常羡慕菽、繁二人,此刻便想胤禛竟小看自己,加之瓜夫人在旁撺掇不休,素莹不由萌生一念……

胤禛数次约见素莹,素莹只是不见,又寻机会想面见皇父,求告增一位侧福晋之名,谁知康熙颇忙,谕除太子外,无要事一律不见,胤禛此刻没什么差事,找不到什么借口去见,若直言相告,又恐皇父骂自己贪念女色,前一阵为了太子纳妾之事,皇父颇为严厉,训谕众位阿哥,不可仿效太子之举。胤禛无以为计,夙夜忧愁。

一天忽传有一女子来见,胤禛忙出府去见,却原来是茜菂,茜菂取出一个匣子说:“姑娘命我捎话给贝勒爷,待到贝勒爷想到法子娶我们家姑娘的时候,再将手环送来。”

胤禛听了,不得要领,只得收下。胤禛又问:“姑娘还生气吗?如今我不敢胡乱答应,你只告诉姑娘‘尽力而为’四个字就行了。姑娘每天在做些什么。”

茜菂说:“我看姑娘并没有生气,每天照常在家写字。福晋带姑娘相了几回亲,都不中意,如今姑娘死活不肯去了。”

胤禛听了,稍稍宽心。茜菂回家便将胤禛的话传与,素莹想尽力而为却也容易,不娶那个女子便了,国舅还逼你不成?可见尽是托词,何况要与司龄那等人物共处,何必自寻烦恼,就此丢开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