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妹伢子和老赵,都忙着试鞋、烧水洗脸,只有老何,躺在床上想心事,又用了十块钱,看着钱一点点减少,心里难免着急。
老何等他们俩收拾完了才去洗脸;他洗了脸,泼了洗脸水,正要往回走,妙常师父回来了,她看老何,头剃了,胡子剪了,容光焕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心里十分高兴。
回到屋里,老何就和老赵他们俩商量,他说:‘住在这庙里也不是个办法,妙常师父心善,她不好说,我们自己也感到不方便,不合适,是不是在外面搭个茅草房,能挡风避雨就行了’。
老赵说:‘几个男人住在尼姑庵里,确实不像话,只是师父太仁慈,真是以慈悲为怀呀!’。
妹伢子说:‘趁我没走,我们就早点开始干吧!’。
老何说:‘说是立一个茅草房,其实也不简单呢!,现在是夏天,那茅草还嫩了一点,要到秋天才能割,现在砍几棵树放着倒是可以的。我吃饭的时候给师父说说,也许她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吃饭时,老何就和妙常师父商量搭茅草房的事,师父说:‘也好,来敬香的施主,多是女宾,你们住这里,是不方便,后面有个藏经阁,路不好走,一般的人也不知道,师太在时,那是藏经诵经的地方,俗家之人是不能去的,更不能住在那里,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可暂住一时,也是两全其美’。
对师父的好心,老何感激不尽,他说:‘以后时来运转,一定要报答观音阁’。
吃完晚饭,天色尚早,妙常师父就领着老何和妹伢子去看藏经阁,爬上后山,前面便是悬崖,老何和妹伢子正在疑惑,师父说:‘这是个鹰嘴岩,藏经阁就在鹰嘴里。这边有个大石头挡住,你看不见。在悬崖边、从大石头前面绕过去,顺着山岩朝那边走。没有路、拨开草木枝条走一会儿,就可看到藏经阁的房子了,一般的人,一是不知道,也看不见,二是路在悬崖边、不敢走’。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大家往前走。在悬崖峭壁上行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真叫人提心吊胆。
绕过大岩石,看到了房子,藏经阁就修在鹰嘴里。上下都是岩石,上面的岩石向外伸出一截,并向下勾着,活像老鹰张着嘴。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就像是乌江岸边峭壁上开凿的栈道。
藏经阁有三间房,还算宽敞,外面一间、有些桌椅,是念经的地方,往里走、中间一间是观世音菩萨居所,中间有菩萨塑像。
菩萨背靠山崖,面对群山,坐在莲花之上。菩萨前面是供桌、上边还有香炉,走近菩萨对面的窗子向下看:是悬崖峭壁、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向上则可看到鹰嘴、一块下垂的钟乳石,乳尖还依稀可见晶莹剔透的水珠。师父说:‘那可是菩萨宝瓶里的圣水’。
向远眺望、纵览群山。三人进来、先给菩萨作揖,师父点燃了三支香,第一支插香炉中间、师父口中念念有词,‘供养佛、觉而不迷’。第二支插香炉右边,她说:‘供养法、正而不邪’。她把第三支香、插在香炉左边,她默念着、没有唸出声来。做完了,她合掌礼佛,顶礼膜拜。
走进里间房,那是存放经书之所。妹伢子看了桌子上的书说:‘不像我们的字呢!’。师父说:‘那是梵文,师太还没来得及教我,就圆寂了’。她说时声音低了许多,甚是伤感。
老何看完了,他不胜感慨,在这穷乡僻野,还有这一块净土,这么神圣之地,我等怎能住在这里玷污佛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紧急时,躲避到这里,那是万不得已。
走出藏经阁,从后门回到庙里,老何对师父说:‘藏经阁是圣洁之地,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住在那里。我们还是在附近看看,看有没有搭茅草房的地方,我们这老赵,弄得不好,还需一年半载的,做长期打算吧!,自己搭个茅草房最好!’。
师父说:‘那也好,你沿路看看,那边有几个山坳,平时没人去,没有路的,你带把弯刀,带根棍子,小心蛇哟!’。
老何和妹伢子、一人拿着弯刀,一人扛着锄头就出了山门。看了几个山坳,只有一个山坳比较理想,三面是山岗环绕,中间有二三亩的大小,长满了刺叭弄,距离观音阁还不到半里地,对这个山坳,两人都很满意。
天色晚了,他们回庙里。去征求老赵的意见,老赵要是同意,就这么定了。
晚上睡的床板上,听着妹伢子的呼噜声,老何久久不能入睡。他还在想着卖枪的事儿,也不知胡管家把话听进去了没有,还看不出他的态度。
老何检讨自己,这事儿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对胡管家也不是很了解,这事儿办得好像有些仓促,倒卖军火是犯法的事儿,是不是通过中间人更好一些?他想再过两天,跟黄校长联系,通过中间人去和大商号联系,他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老何就约妹伢子去砍树,他们拿着斧头,也带着木锯,到了林子里,选那不粗不细,长得筆直的松树下手。木锯很好使,不大一会儿,就锯了十来棵树,砍了桠枝,把木头和桠枝都拖到能晒到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只抬着一根木头回来,快到观音阁了,见有人进去,他们就把木头立在围墙外边,绕到后门进庙。
在大殿上边,他们才看清楚,是前天来过的胡管家和一个挑夫。
老何就连忙下去,胡管家见到老何,见他收拾得干净利索,年轻了许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很是高兴。
胡管家说:‘前天回去,老板很高兴,他问起太太进香的事儿,我对他说了,蛮好的,只是那妙常师父,心肠太好,有几个落难的人,来投奔观音阁,有一个还有伤,腿断了走不得,师父还收留了他们,让他们住下来养伤’。
他说:‘老板还说:‘我说呢?,这观音菩萨就是灵,你们前脚走,我们的船就到了,有十五担盐’。老板高兴,就完全按太太的吩咐,给你们送粮食,送菜来了’。
老何听着,他的心思不在这里,等胡管家说完,他就叫妹伢子去烧点开水。妹伢子心里明白,这是把他支开,他们有话要说呢!。
妹伢子走后,老何心里想着卖枪的事,但他不能先开口,先说了,就显得急,后面就被动了,他问胡管家:‘路上还好走吧!,今天有点儿闷热,怕下午有雨呢!’。老何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胡管家用手掌遮盖着额头,他看着天空说:‘一点云都没有,十来天没有下雨了,也该下了’。
接下来,他小声地问老何:‘何先生,你上次说枪的事儿,可是真的’。老何说:‘当然是真的’。
管家说:‘要说呢!,这个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防身,看家护院。坏处呢,私藏军火,那也不是小事哦!。有人想要,就看价钱如何,总不会超过一百块吧!’。
胡管家是商场老手,他想为枪的价钱定下调子,老何说:‘不怕你笑话,现在穷得连裤子都没穿的,这衣服都是借的呢!,我们需要钱,这是实话,但太少了,这买卖就做不成,买家有的是,不愁没人要,一百一支,子弹另算’。老何说话显得有些硬气。
胡管家说:‘枪没有子弹,就是根打狗棍,有子弹没有枪,子弹也没有用,一起算,你是卖家,你先开个价’。老何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一百一支,子弹另算,一块一粒’。
胡管家问:‘贵不贵呀?’。他有点嫌贵了,老何说:‘不贵,你到街上买一双烂布做的鞋,都要一块五’。胡管家开始还价:‘一条枪加二十粒子弹、一百怎么样?’。
老何说:‘除去二十粒子弹,等于枪才卖八十块,太少了。你看那街上、弯刀卖多少钱一把,锄头多少钱一把,比较一下,枪是德国造的,说个公道话,一条枪加二十发子弹,才一百二十块,够便宜的了,不能再少’。
胡管家说:‘我也是受人之托,看来还得回去问问人家,如果他们能接受,这就成了,如果接受不了,再做商量如何?’。老何说:‘行,有了钱,我们就可先看岳阳楼,再去看黄鹤楼了’。
事情办完了,胡管家说要走,老何说:‘都快吃饭了,吃了再走吧!’。老何说完这句话,他在心里暗自好笑,自己都是蹭妙常师父的饭,还想借花献佛,真好笑。
胡管家心里清楚得很,他说:‘赶路要紧,雨来了,想走也走不成了’。
于是胡管家叫着挑夫,就下梯子岩走了。
老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心地笑了,这事如果真能成,这一两年的花销都不用发愁了。
妙常师父叫大家过去吃饭,老何还是先把老赵的饭打过去,今天有豆腐,是用素油先煎后炒的,比吃肉还香呢!。
师父说:‘王太太真好,看这里人多,就马上把米和油送来了,还有豆腐、青菜、酸菜,阿弥陀佛,愿菩萨保佑她家,平安如意、万事大吉’。
老何心里也高兴,他说:‘祝好心人: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家平安’。
吃了饭,三人聚在小屋,老何说:‘看来这枪的事有门儿了,一条枪搭二十粒子弹,我要一百二十块,两条就是二百四,胡管家说不超过一百块。现在他回去商量。其实一百也行,但不能少于一百’。
停了一会,他皱着眉头说:‘后面有这种可能性,胡管家回去了,几天不照面,把我们凉在一边儿,他知道我们现在等着用钱,他想等我们急了去找他,然后他好压价,这是做生意经常遇到的’。
他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抛开他,请黄校长出马,联系其他的买家,做这个军火生意,最好是两家不见面,公家知道了,可不得了’。
老赵问:‘据你的观察,他有没有诚意嘛!’。老何说:‘我看他是有诚意的’。妹伢子说:‘这个买卖真能做成,就有了本钱,我们去贩一次桐油,在这里安家的钱就有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找部队了’。
老何说:‘其实、这一点钱,用起来也是很快的,在这里安家,什么都要买,去贩桐油,老赵不能去,如果就我一个人,怕照顾不过来,所以妹伢子你还得去,等跑了一次,你再走!’。
妹伢子说:‘我就担心连长的伤,还是要请个郎中专门看看,现在看是没事,如果有事儿我们看不出来,那就耽误了’。
老何说:‘过两天,我们到天主堂去再要点药,该换药了,城里的卫生院不能去,那只好到私人开的诊所,请医师看看’。
妹伢子说:‘上次老黄说了,有个西医的诊所,叫什么张医官…’。
老何说:‘那好,下次我们就去请张医官看看。还有个事,现在我们和外界接触多了,不要再叫团长连长,不要暴露身份,叫老何、老赵’。
吃饭的时候,天空就已经布满了云彩,今天天气焖热,估计有雨,准备等下完了雨再出去干活,说了半天话,还是没有听到雷声,老何提议,带上斗笠,和妹子去把木头扛回来。
到了林子里,刚把木头扛上肩,突然听到了雷声,西边的乌云已经起来了,遮了半边天。老何说:‘幸好我们今天带了斗笠,还是快点往回赶吧!,说不定还没到家就下起来了’。
回到观音阁,刚进山门,倾盆大雨就下了下来,雷声隆隆,好像在为盼望多日的大雨喝彩。
进了屋子,老赵说:‘你们的运气好,大雨没有淋着你们,既然木头和茅草山上有的是,从长远着想,多备点儿材料,把房子做大一点’。
妹伢子说:‘木头和茅草都没问题,就是不会做房子,我弄个鸡窝狗窝还可以’。
老何说:‘能做的就自己做嘛!,做不了的还可以请师傅’。妹伢子说:‘请师傅要钱,你总把宝押在胡管家和做生意上,我看希望不大’。
老何说:‘你不敢想,哪敢去做呢?俗话说:会打算、不少衣穿饭吃!’。
老何看见师父在屋檐下淘米,他就说:‘坏了,师父又给我们做饭了’。妹伢子说:‘反正她也要吃,她做就她做嘛!’。老何说:‘晚上这顿她不吃’。
妹伢子说:‘米不是有好多吗?怎么还过苦日子呢?’。老何说:‘出家人只吃两顿,午后不食,不吃晚饭’。
老何就戴着斗笠跑过去,他对师父说,‘我来,我来’。就接过瓦盆来淘米,淘了米就去焖饭。师父说:‘何施主、你做饭还是很在行的嘛!’。
老何说:‘这些事情很简单嘛!,焖饭就是把握好米和水的比例,开了锅,把火撤了,焖一会就好’。
雨越下越大,老何到门口看了看,他转过身来对师父说:‘看晚上雨能不能停下来呦!’。师父说:‘我们这里是雨下得越大,停得就越快,就怕那小雨,一下好几天’。
老何想起了,明天师父还要进城唸经,他就问师父:‘明天妳还进城不呀?’。师父说:‘答应了人家,哪能不去呢!’。老何就问:‘什么时候走呀?’。
师父说:‘天亮就走,要到晚上才完,明天就住他家,后天一早回来。过去大户人家,要唸三天或者七天,他们家就唸一天’。老何说:‘路不好走,我和妳一起走吧!’。
师父说:‘不必了’。老何说:‘就到陈家沟吧?,那边是大路,妳就一个人走’。
第二天,老何估计师父走得早,天蒙蒙亮时,他就早点起来,他一开门,就见师父在抱劈柴,他对师父说:‘不用那么早嘛!,正常吃饭就行了’。妹伢子也起来了,不用师父动手,老何把做饭的事包了。
妹伢子用肥皂洗完脸,他用毛巾擦完脸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对老何说:‘真舒服,怪不得那些太太小姐,都用香胰子洗脸呢!’。
吃了饭,老何就和师父走了,昨晚是暴雨,路不太滑,师父要走梯子岩。
梯子岩有几十丈高,滑倒跌下去,命就难保。老何走在前面,他怕妙常跌倒了,经常回过头来看师父,他们好不容易才走下梯子岩。
到了陈家沟就是大路了,老何说:‘师父自己小心,我就不送了’。
妙常走远了,老何还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他看到,迎面来了几个人,在和师父说话,老何正在疑惑,那几个人就朝梯子岩的方向,急匆匆的走来。
老何忙闪入路边的林子,等那几个人走近了,老何看是胡管家和两个帮工,他这才走出林子。
胡管家见了老何说:‘妙常师父说你回去了,我还怕追不上你呢!’。老何问:‘胡管家又要到观音阁敬香?’。
胡管家说:‘不是,昨天我回去,跟人家商量了,他们同意你的那个报价,叫我带两个伙计来验验枪,他们当过兵,看枪能不能使’。
老何连忙答应:‘可以可以!,这里到梯子岩才几里路,爬上山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