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床湿冷的棉被笼罩着蓝翔避难所。我蹲在宿舍屋顶的蓄水箱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镰刀刃口。从这里能俯瞰整个中央广场，那个几天前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现在插满了火把和标语牌。
「驱逐死神」
「血债血偿」
“就知道你躲这儿。”一然的声音从通风管口冒出来，他费劲地钻出半个身子，“昨晚又有三个巡逻队的人辞职了，说是看见你在避难所，呃，'进食'？”
“监控显示我当时在给发电机换机油。”
“我知道，但。。”一然突然噤声。
歪歪斜斜的人群像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堵在门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如果不是缺几声吆喝，我差点以为这是哪个菜市场早市开张了。
“死神滚出来！”
“蓝翔不欢迎恶魔！”
咒骂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好无奈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下面的人群。
嗖！
一把水果刀擦着我的耳朵钉在身后的墙上，刀柄还在嗡嗡震颤。
好家伙，这是要给我表演飞刀绝活？
宿舍楼下，夏流正张开双臂挡在愤怒的人群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家冷静点！他前天才帮我们对抗尸潮！”
“放屁！”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推开人群，“上次变异危机死了多少人？我们建这些防御工事是为了防谁？现在你居然把最大的祸害放进来？”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伤疤：“有多少战友死在丧尸的手下！你说他没害人？！”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卧底！”
“让他滚出去！”
我靠着屋檐，静静听着下面的喧嚣。
“可以理解。”
就像《三体》说的，如果一条毒蛇爬到你面前，对你说它是来保护你的，你会相信吗？
现在的蓝翔已经足够强大，少了我这个定时炸弹，或许他们才能睡个安稳觉。
他们不在乎真相。
他们只想要安全感。
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你们想怎样？”我收起镰刀，翻下屋顶。
刹那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有恐惧，有憎恶，还有深深的戒备。
“滚出避难所！”横肉男第一个吼出来。
“可以，我走。”
“你疯了吗”一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明明。。”
“不会太远。”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保重。”
他愣了下，似乎从我眼神里读懂了什么，最终缓缓松开手。
朋友们默默跟在我身后，一直送到避难所大门外。
“断剑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晓曼姐说到。
我笑了笑，回了个标准的骑士礼。转身时，余光瞥见夏帆偷偷抹了抹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我拉紧斗篷，独自走向废墟深处。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像在庆祝什么盛大节日。
夕阳像一滩凝固的血渍挂在天边，我踢开脚边的碎石，看着它滚进废弃的排水沟。身后蓝翔避难所的轮廓正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城墙上的探照灯扫过荒野，有那么一瞬间照亮了我的背影——像个被家园放逐的幽灵。
“一群乌合之众！”我对着空气挥了一拳，指关节撞在生锈的路牌上，疼得倒吸冷气。
“唉，无能暴怒能有什么用。”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左手下意识按在表盘上，冷汗浸透了全身上下，这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而是直接炸响在颅骨内侧。
“都说过了，你亦是我，我亦是你。”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像是看小孩闹脾气的长辈。
“死神？！”我猛地抬起手腕，表盘上的全息投影不知何时变成了跳动的紫色火焰，“你他妈不是被格式化了吗？”
“啊，主体意识确实删除了。”表盘突然裂开一道缝，紫黑色雾气像活物般钻出，“但系统总会留几个备份文件嘛~”
雾气在眼前凝聚成人形时，我不得不后退了半步。三米高的黑影俯视着我，骷髅面甲下飘着两簇幽火，镰刀刃口上还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垢，这他妈才是死神该有的压迫感！
我（内心）：呵呵，出来说风凉话的？
死神突然弯腰，鼻尖几乎贴上我的额头：：不是风凉话哦。”
我（内心）：卧槽这货能读心？！
“都说了，“他猛地用镰刀柄戳我胸口，“你亦是我，我亦是你。还有，叫我死神大人。”金属碰撞声在荒野上回荡，惊起几只掠过的乌鸦。
接下来的十分钟堪称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自称“系统备份”的家伙，居然像教导主任似的，用镰刀尖在地上划拉出我最近的七宗罪：
第一，招式名喊得比广场舞大妈还响；
第二，用死神之力像老太太挤牙膏；
第三，居然被人类赶出避难所。。
“暴殄天物！”他气得魂火乱颤，“当年老子一个响指能召十万尸潮！”
“所以，你一直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不然呢，超市里要不是我及时把镰刀给你递出来，你就被那俩白刃夺命了。”
回忆一下，当时确实很让我迷惑，根本没有任何命令，镰刀突然跑出来，原来是这家伙控制的。
“等等，”我突然抓住漏洞，“你骂我不就等于骂自己？”
死神明显顿了一下。正当要暴走时，天上传来熟悉的推进器轰鸣。雪柔一个俯冲急停，鞋子在水泥地上刮出两道焦痕。
“说相声呢？”她解除系统，目光在我和死神之间来回扫视，“看来磨合度还不到30%。”
原来系统宿主与系统boss的契合度会直接影响战斗力。雪柔的墨格拉装甲能发挥100％性能，正是因为她们亲如姐妹——这个比喻让死神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所以，这就是我不是终极母体的理由咯？”
“想得美，磨合只能让你有质的飞跃，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多出个外挂，想变强还得靠你自己。今晚特训。”他突然箍住我脖子，骷髅嘴里喷出带着铁锈味的寒气，“先去端了蓝翔的军火库练手。。*
“滚蛋！”我挣脱时差点扯断项链，“老子是至仁至善——”
“李浩的脑浆也是至仁至善？”死神阴恻恻地笑，眼见我要暴怒，突然化作流光钻回表盘。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嘛。”
“就在蓝翔附近隐居了。暂时不知道那天变异体的来历，防止它们再出现，离近点总是好的，事已至此，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得到他们的信任了。”
“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来我家挤一挤的。”
嚯？知心大姐姐收留无家可归的小男孩，这剧情有点熟悉呐，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可不客气了~
雪柔的家是距离蓝翔很近的废弃的机械加工厂，其实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既然那天能这么及时赶到，肯定是离得很近。
穿过车间时，我似乎在不断踩碎某种昆虫的硬壳，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二楼休息区堆满零件，唯一完好的沙发上印着“蓝翔技校2024届优秀学员”的褪色字样。
“怕黑可以抱着死神睡。”她扔给我一罐雪碧，自己却走到窗前。月光描摹着她的轮廓，远处蓝翔的灯火倒映在她眼里，像沉在深潭中的星星。
“凑合凑合吧，以后我住一楼，你住二楼。”
“好，晚安。”
“嗯，晚安。”
我摩挲着饮料罐的拉环，表盘突然微微发烫。死神的声音如蚊呐般响起：“看清楚了小子，真正想保护的东西。。”
铁栅栏外，最后一盏探照灯扫过荒野，照亮了墙角那丛顽强生长的野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