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对他而言是不太平的一天。
做完尸检,搭档俩到消毒池里洗手。伴着潺潺流水声,他的搭档有感而发“啧,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死于非命呀这是,年纪轻轻就走了……”
越洺洗手完,将手放在烘干器那里风干。他纠正道“死人不分年纪,得看意外什么时候来。”
“分析到位,吃泡面吗?”他的搭档盛情邀约。
他简短拒绝。“不,你自便。”说罢,他移步更衣室,将工作胸牌摘下,换上了便服。
他的目标明确,直接上门拜访。车辆抵达目的地,他松开安全带,不经意抬头,却被这莫名其妙的景象给唬住了。
商溪站在夜色之下,将手里的手帕递出去,嘴里甚至念念有词。可她分明面对的是空气。
她出现了错觉还是他自己混乱了?
越洺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流星,欲要上前问个究竟。
未等他真正走近,凉风骤起,前廊上的风铃声响不息,让人觉出哀怨悲怆,荡气回肠。
持续片刻,各种不明的响动消失了。她光顾着看周遭的景象,天上的星宿倏忽间被乌云遮蔽。
商溪回转身,视线便在半空中碰撞,看他这样的神情,他是非要来质问清楚了。
“怎么了?”商溪率先问他,所谓何事?他好像又把她当怪物了。
“你刚才,在和谁对话?”他语气里充满对这种离奇事件百思不得其解的讶异,语言的感情色彩亦冷落下来。
夜色浓郁,她身后是一整片吞噬视野的漆黑,像她一样,像谜一般。
商溪并未避过话锋,连同眼神也是迎难而上。她直言“和死人,那个人两日前坠楼身亡了。没猜错的话,尸体是你负责勘验的。”
他将就接下话锋,“嗯,她都说了什么?”
明知他对她荒谬至极的传奇故事丝毫不放心上,甚至夹着揣测猜疑的态度,她依旧回答“她先遭遇车祸,接着被转移到居民楼里从顶楼扔下去。但她不知道行凶的人是谁。”
越洺点头接受,再问:“那个人什么模样?”他妄想着从商溪的言语中提取出尽量客观的事实。
闻言,商溪定睛看他。“她死的时候,骨折严重,另一半躯体丢了,分不清……”
他终究按耐不住打断,“我努力试着相信你,但我发现,我好像没有这么高尚……”
这一句,越洺已将自己的立场表达清楚了。他对商溪下好了定义。
霎时间,四下突然静谧,除了抬头看他,她的目光也随之冷清下去。
“……”
越洺继续未完的话,“你的天马行空总能让我分不清状况,思来想去,你定是异于常人。所以,你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他看商溪的眼神变得陌生警惕,带上了刺。
商溪无可奈何,浅笑一番,“你不是知道吗?”她语气意犹未尽,并且失落。
你几时见我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笑过之后,眼色黯淡下来。随便应答:“并非良民。”
他猛然想起,上次在医院里她也说了那么一通荒谬绝伦的话,她未卜先知,纯粹是因为窥探了亡灵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笑话。他把这个笑话抛在脑后,却被那样的美色吸引。
他不禁自嘲,“你眼中的世界很精彩,可惜我见不着,也无法理解……”
接着,越某稍微敛去眼里的锋芒,放低姿态问:“你是不是要考虑给我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闻言,商溪苦笑着承了这份好意。“如你所见,我无话可说。”
“好。既然这样,我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烦请见谅。”越洺被迫释然,同样也被迫做出这样的决定。
话音落下,越洺回转身,大步离场。上车之后,车辆启动,扬长而去,远离她所在的地点。
商溪看他远行,她想,你怎么理解得了呢?你就没有捋得清楚过。
怎么说好?早该料到这样的后果。
但是,落下的剧幕仍在上演。
假若天旋地转,退回起点,在年代久远的岁月里,她也像现在这般,驻足原地,目送来人走远。
那时节,溪涧瀑流一泻千里,砯崖转石,激荡回旋。流浪的人总是荡气回肠,并且出言不逊。
她蹲下身去,水面上倒影隐隐绰绰。她捧起清泉,一饮而尽。可她没注意到波澜水面上,逐步靠近她的一抹身影。
身后,清朗的声音响起,“适才在茶楼里不点茶,却跑来这里了?”
听闻声响,商溪自然侧过头看着来人,将腰间集水囊装满,答道“方外之人,不拘小节。”,她边说边站起身,将水袋子系在腰间。
看他那样平淡无味的神情,不正当的念头顿生。她道“可是大人比我更甚,为何要挑别人沐浴更衣的时候出现?”
说罢,她下颔指向不远处,示意那里便是有什么非礼勿视之物。
闻言,他脸色即刻阴郁下来,猛地用衣袖挡住,一路往前,火气冲冲,死脑筋一根“方才为何不说?”
说罢,他估计是带着复杂的心绪落荒而逃。
她则站在原地,笑的不可开交。她恶作剧地欺骗,倒是把他给气走了。
“大人小心脚下,卷石突出,当心摔跤……”她对着远走的背影喊话,再添一把火。
她想,这下子他得跟她绝交数天才罢休。
在那个世界里,她所驻足的地点,崇林叠翠,江河泄流使得山谷间云雾缭绕,一方清潭,记取了她荒谬气盛的往事。
这个故事,除了道婆,无人知晓。
时间回归此刻。是夜,回到自己的天地里,心事重重的人彻夜无眠。
一个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备觉难以理解。
无碍,来日方长,你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