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不识林间月,晚舟难渡惊鸿客。
痴心错付三更雨,春日朝朝胜昭昭。”
这是父亲壮年时写予母亲的诗,父亲说是给母亲的小情诗,那时,日子艰难,便借这诗表达他愿与母亲相知相守,共赴春昭之意。
也是父亲临终时,对她说的话,如此一来,就不能再归为“情诗”一类了。
这二十八个字,陆容真读过许多次,反复研读,经年过去,遇见好多人,碰过好多事,她却仍不能够完完全全领悟其中真意。
“父亲,我也想多了解您的。”
了解他的为人,了解他接手的事,可那时,她太小,太弱。
她是老来女,母亲将近四十岁时,才有了她,之后才过了十年,又与她阴阳两隔了,母亲不是寿终内寝,是逝于非命,缘由——无论时间多长,背后之人多么强势,她也是一定会查到是谁,将他们绳之于法。
同年七月,父亲离世,那时已至花甲,去的安详,起初她也以为父亲是寿终正寝,后来,诸多端疑,都在暗示他的离世并不简单。
二人双双离世,背后是血淋淋的真相。
……
阳光穿过窗外的绿叶,撒在陆容真的床前,爬上她的手背,起初暖,后来烫,大概是嘲讽她今日的懈怠。
今天是十五,陆容真早有安排,打算去庙里礼佛。
云城k市里,有两座寺庙,人流量最多的是盘龙庙,人来人往,上了年纪的老者也有,善男信女也不少,不像是庙宇,更像是市集。
陆容真最不喜热闹,因而,常来相对冷清的通圆寺。
点了香,礼了佛,拜别招待香客的知客僧,陆容真起身,和往常一样,走在出去的林荫小道里。
除却二月微凉的风,和两侧的绿荫,这条道上是没什么人影的,但今日,多了些不同。
小道的尽头,是极长的石梯,石梯两侧落着两座石头狮子,年代久远,加上多少年来的风霜雨雪侵袭,石狮表面颜色稍稍黯淡,纹理粗糙。
还有……
斜倚在石狮旁的男人。
那男人一手搭在石狮背上,一手随意的提起一只猫,猫毛如雪洁白,却也能衬出那双修长的手白净而有力,依稀能够看见手指关节骨节分明。
他微微低下头,与猫咪平视,眉梢轻扬,慵懒的开口。
“蠢猫,你不知道,这里,小猫禁止入内?”
陆容真与他的距离不远,很清楚的听清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古老的钟声,带着蛊惑人心的的力量。
当然,没能蛊惑他手中的小白猫。
猫咪被提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在半空中挥舞着它的毛绒爪子,试图招呼那人的脸,那爪子其实还挺锋利。
陆容真走近,将手掌往前贴着小猫柔软的胸膛,轻轻握住,手指刚好能包裹住它的后背,使它动弹不得。
男人一顿,手指一放,松开了猫的后颈,小猫落在了陆容真手上。
陆容真朝男人笑笑,轻轻开口。
“这可是有前科的猫。”
陆容真也刚好看到这男人的正脸,确实出众,鼻梁高挺,唇角微扬,轮廓分明,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透着不羁的气息,品貌上乘。
却长着不安分的嘴。
“这蠢猫嫉妒我的脸。”
“这位——妹妹?你也别多看。”
“我害羞。”
这人身姿修长,比她高出一个头,甚至还要再高些,然她也并不矮小,1米76,在女子中,算是高个子,于是当说话间,他微微倾身,便能离她很近了。
确实有些——浪。
说是害羞,举止与神情却没有透露出半分羞涩,他眉梢轻挑,很显然是揶揄。
陆容真避开他略微直白的目光,这两年的年轻男子,太过过率真,什么话都能轻易说出口,耳不红面不臊。
陆容真倒是不知道,不经意看的一眼,并非凝目注视,在他看来竟也是是对他这张脸的觊觎,见色起意?陆容真还不至于对自己敷衍到,随意因外貌痴迷一个男人。
男人,倒也可以说是男孩吧,看着也不过二十三、四左右,正是血气方刚、能言善辩的年纪,她也不是很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陆容真将手中的猫往上托了下,浅浅的笑了下,对于他轻薄的话语,并不在意多少,这些年,人们言语上的过失,对她来说,已经不足以干扰她的心绪了,淡然处之。
“倒是我失礼了。”
“危险的物种,便交与我吧。”
这小白猫,算是和陆容真认识,在三年前藏经阁门口,也给了她一爪子,寺里的知客说,是寺庙隔壁的老人家养的,常跑来庙里,时间一到,也会自行回家。
从前她挑着傍晚来,刚巧能遇上这猫,寺庙里,是不准养猫的,佛门讲究众生平等,认为所有生命都应得到尊重和保护,养猫一定程度上剥夺了猫的自由,于佛礼不合,陆容真出寺门时,正好将它带出去。
她常来通圆寺,时间久了,这猫也常见她,认了人,也乖顺起来了。
陆容真不骄不躁的带着小白猫走下石梯,举止从容,阳光透过清晨的薄雾,撒在她浅棕色的长发,显得格外柔和。
陆容真可没有被刚刚有些轻薄的话语乱了方寸,将猫放在隔壁人家门口,便离开了。
“嘿!纪哥,你看什么呢,楼梯给你看出花来了。”
陈加瑞一过来,就看见赵纪看着楼梯,实在不理解。
赵纪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陈加瑞手中装满小石子的塑料盒,和上头的一把小红绳,拍了拍衣服靠在石狮沾上的尘粒,迈步下梯。
“走。”
陈加瑞跟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纪哥,要不要给你来一条,这红绳手链,可是这庙里大师开过光的,保证灵验,它能保这一辈子无灾无祸姻缘顺遂事业有成。”
“还有这我在大殿菩提树下捡的石头,这不是普通的石头……”
陈加瑞话没说完,就被赵纪打断了。
“买这么多。”
赵纪:“也不怕半夜被红绳勒死。”
陈加瑞:“佛门圣地,佛门圣地啊哥。”
陈加瑞:“……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加瑞腹诽,什么人啊,不认同就不认同,还咒他,一点兄弟意识都没有。
赵纪走的不算快,只是步子大,很快出了庙门,随意看了看,早不见那一抹从容的背影,远远的看见只有刚刚那白猫在隔壁人家树下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