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解开羁绊

从那以后,任涧再也没有见过曾许。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曾许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月前还能和自己谈笑自如,而一个月后却能面不改色说出那样冰冷的话。难道真的是把入狱的原因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吗?可最终被审判的并不是杀人罪,而是他过去自己积累的罪行不是吗?

她一回想起曾许那冷漠甚至厌恶的面容,还有冷冰冰的语气,无不散发着对她的讨厌,甚至没有一点假装的样子,完全就是真情流露。

那些话语狠狠地把任涧的心千刀万剐,让她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若不是连续半年用药物稳定住了病症,恐怕这一遭任涧就挺不过去了。

极度悲痛的任涧几乎晕厥,却也只有轻微的躯体化,长时间的配合治疗差不多已经让她如同正常人一般了。但由于抑郁症是无法彻底根治的,因此悲伤过度时依旧会有反应。

可任涧即便如此难过,也未想不开而自残自尽。一方面是她已经没有放弃生命的想法了,一方面是她还没有弄清楚曾许为什么会和她分手。

她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但曾许怎么也不肯再见她一面,哪怕是一面都不行。

6月25日那天,高考出成绩了。任涧不出意外地收获了554的分数,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优异。但任涧对此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想想如果在高考前任涧就已经遭到曾许的冷眼相待,她或许连考都不会考了。现在任涧丝毫没有兴趣去报考,全部的想法全在曾许身上。

很快就进入了报考的时间,任涧骗过了刘恋,假作报考了心仪的学校,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报,一直待到了截止日。但出乎意料的是,央音在得知了任涧的分数以后,由于此前的约定,早就直接录取了。

不过任涧还是不想去上学。她要不懈地去见曾许,永不放弃,直至他出狱,谁也没法把她从曾许身边带走。

她也没有放弃给曾许写信,有忏悔,有道歉,也有卑微的求和。可7月21日,8月21日,她都没能见到曾许。

2019年,8月21日。

任涧在探监室等了两个小时后无果,绝望地选择了离开。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等一下。”这时,一位警察叫住了她。

任涧仿佛触电,又激动又兴奋地转过身,灿烂地笑着,说:“他肯见我了?”

“没有。”警察摇摇头,“他也许在出来之前,都不会见你了。”

任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渐渐地溶解了。

“但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他。”警察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任涧看着警察,很眼熟,好像就是当初抓曾许的那个。

“聊什么呢?”任涧面无表情。

“正如我刚刚所说,他是不会见你的,所以你不要再来找他了。”警察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年升大学吧?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这么守在这也不是个办法。”

任涧依旧盯着她,眼眶带着一层黑。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警察语气亲和了起来,“因为你探监的时候,他一定或多或少提及过吧。”

“嗯。”任涧目不转睛。

“这就是他要和你分手的原因。”警察说,“因为他觉得他会耽误你。”

任涧表面没有波动,但瞳孔明显猛缩了一下,心中也忽然触动了一下。

“我不会这么觉得啊,他是不是太敏感了?”任涧似乎被打开了心堂的大门,开始对警察讲起心里话。

“你是不会这么觉得,但他会。”警察叹了口气,“我见过太多罪犯,他们被判入狱之后,都对亲人有一种愧疚感和亏欠感。曾许也一样,他会觉得很亏欠你,尽管你很愿意等他,但他不愿意。因为他十八岁,所以知道十八岁的好,他想让你在十八岁的年纪过最好的日子。”

“可我想等他,我觉得等他就是我最好的活法。”任涧实在不懂曾许的想法。

“在曾许眼里,你应该去开启一段新的生活,而不是被他囚困在这里。”警察一针见血,“或者,他应该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才决定放你走。因为爱一个人不是把她关在笼子里,而是让她飞向天空寻找自我。或者说,他想让你再找一个男朋友,过自由美好的生活。”

任涧听了狠狠地摇摇头:“才不是!他说他讨厌我,是因为我才坐的牢,这才是他不想见我的原因啊。”

“他说的你就信么。”警察说,“他这么说,恐怕是唯一能让你死心的办法吧。他如果真的讨厌你,就不会……”

“不会什么?”任涧抻长脖子,眼睛圆瞪。

“你给他写信了吧。”警察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不为人知的一幕说出来,“如果他真的怪你恨你,就应该把你的信扔在一边。可他在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他的激动,而且真的是一字一句地看,一边看一边哭,这怎么可能是讨厌你的表现呢?”

任涧的腿抖了起来,喉咙仿佛被掐住了。警察的一番话把任涧心底无穷的黑暗给拨开了,突然的反转让她喜极而泣。两个月的至暗时刻,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曾许绝对零度般的态度,让她每一天脑海里都浮现他的冷漠眼神,每一晚都梦见他的冰冷话语,而当她听到曾许也会拿着她的信哭泣时,她一把抓住了救命稻草,企图借此与曾许重归于好。

但警察的话还是让她的心如死灰。

“但是我说这个,不是让你继续坚守在这里等他,而是让你彻底死心按他希望的去生活。”警察表明道,“如果你每个月仍然来探监,他每次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更加自责,觉得自己牢牢地把你禁锢了,以至于不断责怪自己。长此以往,对你们两个都是最坏的结果。”

任涧心口燃起的火花忽然又被一盆冷水浇灭。她本以为曾许对她还有感情,还有机会谈一谈的。照这么个发展下去,任涧难道只能选择离开了吗?

她真的不想离开曾许。哪怕是她知道总有一天可能会再见,可她还是做不到在没有曾许的日子里无依无靠地活着。

“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我明明那么爱他,他也很爱我,我们都计划好未来了的,我们会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他怎么会舍得让我走呢?他放心吗……”任涧泪眼婆娑,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爱不能太激进,越是死缠烂打越是让人疏离。”警察背着手,“我接过太多关于至爱分手的案子了,这个道理,正在经历着的你不会明白。向前看吧,顺其自然,你会懂的。”

任涧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警察也知道她内心的苦楚,可他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本着人民警察的职业道德,开导到这里,已经足够,更多的选择,还需要任涧自己考虑和决定。

可是任涧纵使懂得再多的道理,又怎么能真正轻易解开和曾许的羁绊呢?

那个初次见面就将自己从万丈深渊拉回来的曾许。

那个见到自己自残就会拼命阻止和劝慰的曾许。

那个会帮助自己无条件抵抗校园霸凌的曾许。

那个为了让自己成功留校而宁可被处分的曾许。

那个能预知到自己走上绝路而破门而入拯救自己的曾许。

那个无所不能、给了自己第二条生命的曾许,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那些刻骨铭心的一幕幕?

她给失意的曾许隔空弹琴的温暖。

曾许改编她的歌词告慰她的感动。

她与曾许被迫共处一室时的拘谨。

曾许赶跑堵在家门的混混们打开门时的希望。

她和曾许出门旅游时的暧昧。

她在音乐教室为曾许独舞的羞涩。

曾许把那些被撕碎的诗粘好递到她面前的惊讶。

曾许在音乐节的茫茫人群中给予绝望的她的那一拥。

曾许在戒药时生不如死却把她视为解药的那一吻。

曾许在她上台时紧张到躯体化而及时出现的那一唤。

这一切的一切,或都将消散在逝去的记忆里了。

而碎掉的任涧,该如何把自己拼凑起来,放下这本不可能放下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