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礼大抵是真的累了。
长年累月的在田间忙活，身体不如郑老头多矣。
昨夜的地形变动，只如春竹生长，除了泥土翻裂的声音，并无天雷打响那等惊人的声势。
王礼毫无察觉，故而一大早的，老爷子便精神奕奕地起来了。
岳大山看得直摇头。
“王老爷子的耳朵看来没救了，本还想带他去医馆看看来着。”
王礼在钱二搀扶之下，来到许玄身前。
李大身上还未收拾，脏兮兮的，站在旁边。
王礼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遍，就道：
“好小伙，连夜到地里拾掇了不成？”
李大只挠头笑了笑。
王礼又望高耸土丘一眼。
“奇哉，昨日来时，明明此处还不是如此模样，莫不是老朽已健忘至此？”
不过老爷子与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敏感得很，很快就反应过来。
“听郑老弟所言，如今世道变了，有大不同的事发生，看来正是此等事。”
许玄只微微一笑。
“老爷子今后会见识更多。”
说着，就伸手一引，道：
“给您准备的地方，且看看罢。”
王礼欣然起步，手上支着一根不知何处找来的树杈子，就上了路。
李大见状，连忙走在前方。
有昨夜的经历，他对这里还是颇为熟悉，可不敢轻慢。
昨夜一个兄弟，就是在巡视之时，一个不留神摔进坑中，摔断了腿。
都是拿命来拼的爷们，平时在外头风光得紧，或许往前几辈也没这般风光。
为了面子，就没肯叫出声，除了同伴的抬举时没收住力，才偶尔哼出来。
一身膘的汉子都能摔断腿，李大实在不敢想象，身后的老爷子在此处出意外，会是什么模样。
“老爷子，您跟在我身后就是。”
王礼应了声好，紧紧跟在李大身后，走得稳稳当当。
吊在后方的三个汉子见状，皆是松了口气。
任由李大带着人在洞中钻来钻去，又登高眺望。
许玄与郑老头站在一处，翻着《炼器初解》。
好片刻后，郑老头才摇摇头。
“大人，此书中并无记载连通地脉后，地面会发生变动之事。”
许玄轻叹口气。
“不用纠结，我回头向郡城问上一声便是。”
小书童闵器也在场，他圆睁着眼睛，惊异地打量土丘。
听到两人的话语，就道：
“地火牢也是怪模怪样。”
许玄“嗯”了一声，这才想起小书童原先便在郡城中地火牢打杂。
“可有听说缘由？”
闵器点点头，“零零散散地听过。”
“按着祁总旗说法，地形翻覆，乃是土地经受外力洗礼，改变性状。”
他说起地火牢的事。
“地火牢中就有诸多琉璃，岩柱多有溶解迹象，想来不是天然形成。”
几人讲着话，那边李大已陪着王礼走了一圈。
许玄轻拍闵器肩头，“此事你与郑夫子细细说上一遍。”
说着，许玄就看向郑老头，后者微微点头。
“稍后老头子整理出来就是了，不过既是道听途说，里头该有不少遗漏。”
许玄大踏步迎上了王礼。
“王老爷子，可还满意？”
王礼闻言，睁着眼睛茫然看向李大。
李大就在他耳边大声道：
“此地如何？”
王礼闻言，正色道：
“地方是不错的，地里的泥被翻出，都是上好的沃土，尚未被用过。”
“况且地洞复杂，不得见光，正是适宜培育喜湿之植。”
王礼越说越兴奋。
“若是用来种植寻常作物，该是能得丰收的。”
“不过大人给老朽的皆是异植之种，尚且不知结果如何。”
与许玄说过，王礼带着分派跟随的两个汉子，就兴冲冲地返转。
看样子，他今日就要动手。
许玄望向李大。
“听闻你们近来的日子不错？”
李大点点头。
“走在县中，免不了宴饮。”
“我与钱二还好，许多人不敢骚扰，可众多手足就不同了，都是本地的好汉，亲朋好友，邻里街坊的。”
李大说着，微微摇头。
“出去几日，总能油光满面的回来。”
随着斩鬼司地位变高，这是不可避免之事，说不清是好是坏。
李大看出许玄的担忧，就笑道：
“不过大人也莫要担忧。”
“当年我等做土匪的气候，寨子也有过吃饱的几年，安逸起来人就散漫许多。”
“不过呢，出去跟人过两场，摸摸刀子，那股子懒散气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见李大有想法，许玄就点点头。
“此事你去办好了。”
“司中起势不久，还不能容忍安逸风气增长。”
李大一口应下。
“一跤摔下，竟能自家腿给摔咯，实在不像话。”
“该得好好操练，总好过今后丢性命。”
得了许玄吩咐，李大就退了下去。
正想回去洗把脸，中途就见到了郭蒙。
后者久不在司中，见到司里热闹，一个箭步就拉住李大。
“李兄且慢，司里这是发生了何事？”
郭蒙指指李大过来的方向。
李大笑笑道：“郑夫子给请了人回来，如今正忙活着呢。”
说着，挑着重要的说了说。
“竟是如此，倒是好事一桩。”
郭蒙呢喃着，李大却看着对方拉着自己不放的手。
“郭兄，可是还有其他要事？”
郭蒙露出笑容，拽着李大就到了自己工廨。
给李大斟上茶，郭蒙笑道：
“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李大喉头正干，抿口茶就“唔”了一声。
“卫县令处的好茶，想来你这儿没多少，这忙兄弟未必帮得了。”
郭蒙连忙止住他的话头。
“旁人不行，李兄定是可以。”
与他不同，李大司里司外一手抓，凭着心细手狠，被许多人视作许玄的左膀右臂。
这才是郭蒙对他的信心由来。
“不瞒李兄，在下此行出去，已感力不从心了。”
“哦，为何？”
“人手紧缺之故。”
李大明白了郭蒙的意思。
“郭兄可有心仪之人安排入司？”
郭蒙道：“皆是从捕快退下来的人手，碰到了不该查之事，身体残缺无法任职。”
李大悚然一惊，道：“此事该得请示大人！”
郭蒙道：“这是自然，只是先与李兄通个气。”
“那几个兄弟，前几月护送上榜秀才到某山间书院安置，静待科试。”
“不料秀才们却没再出现过，考场名单中也没其人。”
李大低声道：“可有蹊跷？”
“地址乃是某位王爷指派，虽已落魄，却不容小觑。”
郭蒙给李大添茶。
“关键是，有捕快注意到书院中有履帮的东西，箱上封条有他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