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浩子知道，江云青对于除妖的执念。
大概是在一年前。
那天天刚亮，江云青就蹲在桥洞外磨那把捡来的柴刀。
浩子揉着眼睛出来撒尿，看见他这架势，嗤笑一声：“真要学人家除妖？“
“嗯。“
刀锋在磨刀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江云青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背着母亲的尸体走过乱葬岗时，手里攥着的也是这么把破刀。
妞妞光着脚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硬馍：“江哥哥吃。“
“不饿。“
“那你磨刀做啥？“
江云青没答话。刀刃映出他通红的眼睛——和当年站在周府大火前时一模一样。
日头渐高，城门口贴告示的老衙役慢悠悠踱过来。浩子凑上去搭话，回来时脸色古怪：“说是西山村又闹狼妖，死了两个猎户。“
柴刀“铮“地一声插进土里。江云青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
“喂！“浩子拽住他，“你该不会......“
“去看看。“
“你连符咒都不会！“
江云青不语，握着柴刀转身就走。
西山脚下弥漫着血腥味。
江云青握紧柴刀，指节发白。三丈外的树丛里，一对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来啊！“他嘶吼着，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回荡。
狼妖缓步走出阴影。足有牛犊大小的身躯上布满伤痕，獠牙间还挂着半截人类的手指。江云青突然想起祖母被咬断的脖颈，喉头发紧。
妖兽扑来时，他举刀就砍。
“铛——“
柴刀砍在狼妖前爪上，溅起一串火星。虎口震裂的剧痛让他差点松手，而妖兽只是甩了甩爪子，连皮都没破。
江云青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树干。狼妖咧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在他脸上。
腿软了。
原来这就是凡人与妖兽的差距。
“孽畜！“
一道剑光劈开晨雾，狼妖惨嚎着退开。三个穿褐色短打的年轻人从天而降，剑锋上泛着微弱的青光。
江云青瘫坐在地，看着他们结阵、念咒、斩妖。不过三五个回合，狼妖就倒在血泊中抽搐。
“不要命了？“为首的方脸道人收剑入鞘，“凡人拿把破刀就敢来斩妖？“
江云青盯着妖兽尸体，喉结滚动：“我......“
“要除妖就正经拜师学艺。“另一个圆脸道人踢了踢狼妖爪子，“看见没？这畜生指甲比你的刀还硬。“
他们走时留下张皱巴巴的符纸。江云青攥着符，看它慢慢被血浸透。远处传来浩子的骂声——那傻子到底还是跟来了。
柴刀断成两截，静静躺在狼妖的血泊里。江云青抹了把脸，摸到满手温热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
“江云青！“浩子冲过来拽他，“你他妈......真不要命了！“
他盯着那三个道人离去的方向，剑光残留的青痕还在半空未散。浩子拽着他衣领吼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松手。“浩子被这语气惊得一愣。眼前的江云青眼神清明，哪有半点疯态。
“你......“
那次他明白了自己和妖兽的实力差距巨大，也明白了自己和道人的差距。
后来道人来丹城除妖，他只敢远远的看，再也不敢上前。
浩子知道，普通人敢于面对妖兽，已经是莫大的勇气。江云青已经比他们有决心多了。毕竟他们这群拾荒者，也有家中因为妖乱而被迫逃亡的，他们也曾梦想过像道人一样除妖，只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实现。
而江云青，是第一个，敢直面对妖兽的人。
浩子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江云青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然后转身回了桥洞。
江云青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天已经完全亮起，他也回了桥洞。
那时妞妞刚睡醒。
“今天去哪讨饭？“妞妞揉着眼睛坐起来，怀里还抱着昨晚没吃完的半块硬馍。
江云青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不讨饭了。“
浩子挑眉：“哟，改行当大侠？“
“去扶光派。“
空气骤然一静。刘二嘴里的草根掉了下来：“你疯了？人家收的是修士，你连灵根都没有！“
“我不当修士。“他攥紧布片，声音平静，“我去当杂役。“
浩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行啊，你要是混进去了，记得偷点灵丹妙药回来。“
妞妞却拽住江云青的袖子：“江哥哥，我听说扶光派的杂役要干苦力，还会被修士欺负......“
江云青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话。
江云青收拾好仅有的几件破旧衣服和水壶，准备离开。
临走前，浩子突然叫住他：“喂，要是混不进去，就回来。桥洞虽破，好歹饿不死。“
江云青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