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野湖静得如同一面蒙尘的铜镜。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缩,偶尔折断一两根,便无声地倒伏在水边。湖水泛着铁锈色的浊光,将天空的灰云揉碎了吞下去。
岸边的老柳树垂下几近光秃的枝条,像老人松弛的手臂,想要挽留什么,却终究徒劳。
枯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无数细小的叹息。
她,瘫软在自己心爱之人中的怀中。
李修崖呆住了,毫无理智地按住刘志芸泛出血液的伤口。
众人围着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芸儿,你怎么样,快叫救护车,快!”
张胜看到后,同样急切地说道:“尼师,你别着急,救护车就在附近,我们有随队的救护车。”
张胜看到刘志芸,有多年经验的他已经知道,就算再近的救护车也是徒劳了,因为这一枪正好打在要害位置。
“芸儿,你坚持住,你哥哥走了,你再抛下我,我该怎么办!”
刘远清看到刘志芸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于是把耳朵凑到了刘志芸的嘴边。
“姑……姑……我……知道……什么……是……爱……了。”
“傻丫头!”
“芸儿,芸儿!”
听到这位尼师的大喊,众人都看向了这边,双手被铐在身后的卢老三,被张胜按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没人注意到,卢老三蜷缩起身子,猛地一蹬地面,挣脱开按压他的两个人。
然后他猛地一用力,咬着牙,奋力把胳膊扭成了麻花状,在自己的靴子里拿出了另一把枪。
他快速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我叫你虎父无犬子。”
李修崖看到这一幕,墨绿色地瞳孔仿佛放慢了这世间的速度。
“弦子!”
李修崖放下刘志芸,快速弹起,一把推开了孙一弦。
子弹射在了李修崖的胳膊上。
李修崖躺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感袭来,让本就筋疲力竭的他有了些许眩晕感。
“崖子,你没事吧!”
“别摇了,没事。”
李修崖想用手弹裤兜,可是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
李修崖躺在了地上,用没受伤的手摸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已经被浸湿的烟盒。
李修崖示意孙一弦凑过来,等到孙一弦的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时,李修崖说道:“给我整根烟。”
“嘶~呼~”
一口烟下去,李修崖身体不停的抖动,似乎是把这两次死里逃生积攒的恐惧一下子释放出来。
李修崖偏过头去,看到了那个躺在血泊里的女孩,用没受伤的胳膊匍匐前进过去。
李修崖躺在了刘志芸身体的旁边,墨绿色的眸子流出了清澈的泪。
“来,我陪你跳一支交谊舞,你不怕我踩你脚就行。”
李修崖看到了刘志芸,她就站在李修崖旁边。
“不跳了,先欠着,下辈子还,我的执念消了,也该走了。”
“你的执念是什么?”
“愿君安康无恙。”
“对啦,李修崖,谢谢你舍命救我,我果然没看错你,下一世,早些遇见哦。”
“李修崖,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哦,是因为你舍命救我,我才舍命救你的哦。”
那少女化作星尘,散落在李修崖身上,李修崖想抬手接住,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一粒星尘落入李修崖眼里,带出了他几滴眼泪。
李修崖太累了,他想睡觉了,可是每次闭眼,都会被孙一弦摇醒。
“你丫的烦不烦!”
“修崖,你别睡,你听我的,咱不睡哈。”
“你别整的我跟快死的一样,去,给我拿瓶水,渴了。”
李修崖看着远去的孙一弦,看向孙一弦站的位置有块机械表。
“孙叔,您也要走了吗?”
“修崖,你也看到了,这执念一了,待不了多久的。”
“叔,您都想起来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你的执念怎么就了了呢?”
“哈哈,修崖,我一开始的执念就不是希望自己平冤昭雪什么的。”
“那是什么?”
“我最大的执念是顾及我的家人怎么样,仅此而已。”
“我的大女儿我放心了,因为有张胜大哥的儿子,他不会吃亏的,因为我看着那臭小子长大,他不会让我女儿吃亏的。”
“我那小儿子我也放心了,因为他有他大哥,他大哥不会让他吃亏的。”
“我唯独放心不下我这大儿子,我这大儿子最像他妈妈,什么事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如今我也放心了。”
“嗯?”
“因为,他有你,我也就放心了。”
“走咯,修崖,我去找你婶子去了。”
忽然,李修崖眼中的孙华年眼神突然严肃,手掌朝下,敬了个礼。
“修崖,一路走来,几近丧命,皆因我起。”
“我无完身,仅有此礼,以表心意。”
“还望日后,对一弦多加照顾,恩情累累,来世相还。”
挺拔的身姿化作了点点星尘,飘向了天际,
只是,父亲这个名词太重。
重到魂魄消散,最后一眼还是停留在自己儿子身上。
“来,崖子,喝水。”
李修崖咽了几口水,他与孙一弦背靠背,看着救护人员为他包扎的伤口。
“崖子,你不用担心,现在不接你走是因为一会有专车过来,带你去大医院做手术取出你胳膊里的子弹。”
“这我担心啥。”
“弦子!”
“嗯,怎么了?”
“以后怎么办?”
“嗯,我打算去兼职,边学习边打工。”
“你爸没有抚恤金嘛?”
“那些我都留给我弟弟,包括一些政策上的帮扶,我和我弟上学应该不用钱。我可必须给我兄弟攒个娶媳妇钱。”
“怪不得你爸放心你弟呢。”
“啊?”
李修崖没再说话,拱了拱孙一弦,示意让他给自己点上烟。
“弦子,你说,你最像谁?”
“我姐常说我最像我妈妈。”
李修崖没再说话,用没受伤的胳膊掏出那块机械表,举到孙一弦面前。
“什么时候在你这了?”
“你丢了。”
“你出门光让我带着,我替我爸做主,送给你了。”
“哈哈,你以后也不用往外带了,也不用送给我,你放好就行了。”
“你这么善变,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表的旧主人把表的新主人都托付给我了,我还要表干什么?”
孙一弦有些疑惑,问道:“新的绕口令?”
“上一边子。”
“对了,修崖,你为什么舍命救我?”
“你这话说的,都哥们!”
“可是,你为救我牺牲,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你不会像张叔那样,给我的父母养老送终,抚养我的孩子长大成人?”
“也对。”
李修崖二人看向树林里突然传出的声音。
“真晦气,遇到乌鸦了。”
“你错了,弦子,我倒是希望我俩成为乌鸦。”
“怎么说?”
“乌鸦它呀,可以处理腐肉,控制害虫。”
“我也知道它是益鸟,只是这成见,让我一看到它就认为它是不详之物。”
“所以,作一束隐光吧,不必计较世人的成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发光就行了。”
“隐光?”
“对,像你父亲一样。”
此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