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不止是曹皑,几乎是所有的魏军都松了口气。
面前这四千多氐军要是一拥而上,就凭现在强弩之末的数百魏军,还真的难以抵挡。
曹皑朝杨健歪了歪头,杨健会意,上前开始招呼降兵、收缴兵器起来。
一批批氐军排着队走到魏军指定的区域,地上遗留的兵器则被城中的守军收起。
“你!过来!”曹皑指着队伍中的一名军官,那人正是率先向他投降的百人督。
见曹皑指向自己,那百人督只得过来。
“姓名?”
“符劲”
“部落!”
“武都氐”
武都?
曹皑记得武都郡已经陷落于蜀国了啊。
符劲连忙解释说,八年前他的兄长符健叛魏归蜀,他却一力主张不可。
结果兄弟两人分家,各自带着四百多户分别归于蜀魏。
“这么说来,足下还是忠臣咯?”曹皑的语气里略带嘲笑。
符劲连称不敢。
这次叛乱是杨千亿和他的部族打得头阵,像符劲这种几百户的小部族在清水氐中连中等部族都算不上。
杨千亿说什么,他们也根本不敢反对。
“原来如此!”曹皑微微点头。
曹皑问完了话,负责押送的魏军便又把他押走了。
“慢!”曹皑拦住了手下。
经此一战,清水氐的大族首领们死得都差不多了。
曹皑清楚,下一任的清水氐王多半就是杨飞龙。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忠诚,杨飞龙都是上好的人选。
但是,杨飞龙对自己的态度......
曹皑不想让这么多战士白白死去。
他又朝符劲招了招手。
符劲略一犹豫,磨磨蹭蹭的靠近曹皑的身边。
“符首领!”曹皑压低声音,对他窃窃私语起来。
符劲开始还一头雾水,可越听他就越震惊。到了最后,他直接纳头就拜。
“将军大恩,符劲必誓死效命!”
“呵呵,也不用符首领生啊死啊!”曹皑笑着扶起他,“符首领忠于大魏,大将军赏罚分明,这是符首领应得的!”
-----------------
曹皑这边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可战场南侧还有最后一场战斗。
“喝!”
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姜德挥刀扫退了企图逼上来的几个氐兵,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部下了。
所有随行的蜀兵都已阵亡,四周除了贪婪的氐兵外,就是冷眼旁观的冀县守军。
氐军越靠越近,姜德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
突然,附近的氐军士兵纷纷后退。
“闪开!”一声暴喝,包围圈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将官,指着姜德骂道:“姜德!你还认得我吗?”
虽然满面泥污,但从他的面容还可以依稀分辨出来,这是杨飞龙。
“哼!黄口小儿,”姜德冷笑一声,“你想要替你阿父报仇?”
杨飞龙一斜手中的长枪,拦住了想要一拥而上的氐兵,上前一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杨飞龙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姜德,“也别说什么倚众取胜,我今日...”
姜德已经不想听他后面的废话了。
看到杨飞龙现身,自己今天肯定是十死无生。与其受他人的侮辱,不如...
杨飞龙话还没说完,姜德冷笑一声,倒转刀柄,一把插入了自己腹中。
“大汉男儿,不受魏狗羞辱!”姜德的嘴角吐出一口鲜血,慢慢跪倒了下去。
杨飞龙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周围的氐军士兵们已经是一哄而上,争相抢夺起首级来。
-----------------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把整个战场照得金霞遍地。
听说打赢了,城头上早已挤满了关心自家出战亲人的百姓。
然而,当他们真正看清楚战场的模样时,却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昔日空旷宁静的旷野,此刻宛如一片修罗场,到处横陈着尸骸与折损的兵器。
两军士卒兵甲破碎、肢体断裂。有的尸体瞪着惊恐而空洞的眼眸;有的尸体互相纠缠在一起。
刀枪插入彼此身体,僵直的双手依旧死死攥紧武器。
还有受伤未死的士卒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呻吟和呼救声,哀嚎着爬行于泥泞的血水之中,渐渐又无力地伏下,再也无法起身。
出城的守军们大都由百姓临时组成,他们试图着救援那些伤员,可一脚踏入血池,却又哆嗦地走不动道。
淤积的鲜血汇成一道狰狞的红色溪流,缓缓流淌,最终汇入北面的渭河,就连河流都变成了红色。
城墙上的百姓最初还兴奋地争先恐后向外探望,但随着战场情景渐渐清晰,他们面色惨白,双腿发软,不少人甚至直接跪倒,开始剧烈呕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城门楼上,素日里倨傲的杨岳双腿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三十年前他也曾守过冀县,但战斗从未如此激烈过。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中只发出微弱的抽搐声。
“竟……竟杀到了这种地步……”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踏~踏~踏~踏”
马蹄声响,一道道浑身血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城外,缓缓靠近。
曹皑骑在马上,他的甲胄早已破损,满身的血污和尘土掩盖了原有的模样,只剩下阵阵煞气。
紧跟其后的士兵们也几乎没有完整的,他们或绷带裹身,或负伤而行,但无人呻吟,队列整齐而沉默。
他们的兵器上还是一片血红,士兵们踏过的地面每一步都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城中早已一片死寂,人人面色如土,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动作。
“嗯?”
曹皑目光锐利,冷冷地盯着街道两边目瞪口呆的人们,来回扫动。
姜姓男子战战兢兢地想起身说几句恭维之词,抬头正好碰到曹皑冰冷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窟,连忙再次拜伏,额头重重地撞在石板上,竟已不敢再起身。
“杨长者在哪里?”他没有看到杨岳,便开口问道。
郡丞梁敬自从开战以来一直躲在府衙里瑟瑟发抖。
如今看到曹皑满身血污的模样,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早已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城楼。
“请杨长者过府一叙!”
残存的魏军踏着鲜血的脚印,缓缓穿过街道,渐渐远去,但那股煞气,却已深深烙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