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迷宫

铅灰色的云层像铁幕般沉沉压下,几乎触到锯齿状的山脊。

暴雪在狂风的鞭笞中形成苍白的漩涡,整座山脉仿佛正在被巨兽的利齿啃噬——山脚处还能看见零星裸露的黑色岩层,而此刻半山腰以上的世界已完全被积雪吞噬。

卡里昂的靴子陷进及踝的雪堆时,身后刚踩出的脚印转瞬就被新雪抹平。

更高处的隘口传来冰层断裂的闷响,雪崩的征兆如同悬在头顶的巨斧。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片翻滚的云墙——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山脊推进,云层中偶尔闪过的幽蓝电光,那闪烁的电光不时便会劈落在地面上。

卡里昂挥动战斧,不时传来撕裂空气的声响,尸块鲜血堆叠着洒落在卡里昂的脚边。

三五成群的掠夺者,混沌勇士,推搡着,嚎叫着,冲向卡里昂,但片刻之后便被黄铜战斧撕碎,饱饮着灵魂与鲜血的黄铜战斧甚至兴奋地尖叫起来,在卡里昂的灵魂深处嘶叫着。

在最后一声惨叫悲鸣安静后,卡里昂转头继续向山上爬去。

倘若现在有人从山底下向上望去的话,便会看到一条由尸体堆叠出来的道路,像是一条扭扭曲曲,蜿蜒曲折的长蛇,扭动着,缓慢向山顶的方向爬去。

但突如其来的暴雪吞没了山脊最后的轮廓,积雪像某种活物的呼吸般起伏,将道路蚕食成蜿蜒的蓝白色疤痕。

地面不再只是被掩埋——积雪表面浮现出诡谲的几何纹路,如同千万本魔典的扉页被撕碎后拼贴而成。

每当狂风掠过,雪层下便渗出幽蓝的磷光,照亮那些不断重组的多边形冰晶。

在那积雪之下,几条蜿蜒的触手从看上去冰蓝的积雪中伸出,而倘若长久地注视着雪地,会有着被注视的感觉,好像在积雪之下有着无数只盯着你的眼睛。

越是向着山顶的方向行走,来自万变之主带来的变化就越是大。

随着卡里昂往山顶走去,那多变的道路开始逐渐消失,眼前的针叶林已经发生了可怖的嬗变,树干扭曲成螺旋状,断裂树桩缝隙中露出内部跳动的独眼;树冠则异变为金属质感的羽翼,随寒风拍打时发出羽毛扇动的呼呼声。

这些已经异变的树木上一秒在卡里昂的一边,下一秒又来到了卡里昂的另一边,承载着万变之主的意志,整片树林似乎在随时发生的变化。

而变异的积雪和针叶林竟然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卡里昂的左右两侧,将那些本能够通过的道路封闭起来。

最终只留下了一条道路,像是指引一样,指引着卡里昂向着山顶的方向走去,看上去这就是一个陷阱,但卡里昂此时也无法回头,只能义无反顾地踩进去。

敌人消失了,与在山脚和山腰不同,随处可见的混沌勇士和掠夺者在卡里昂此时完全见不到。

周围只有异变的白雪和诡异的树林,甚至安静到可怕,脚步声也在积雪的掩埋之下消失了,心智不够坚定的人来到这里,不出三分钟就会精神失常。

整个森林此时变为了一个活体迷宫,在这里受到混沌能量的影响,似乎连最基本的空间法则都发生了巨变——明明沿着直线行走,靴印却诡异地出现在身后;折断的树枝会从雪中重新生长,但断面处渗出的是粘稠的蓝紫色浆液,落地后凝结成微型水晶。

风雪呼啸中,隐约传来奸奇惧妖的尖笑——这整片山林早已成为“活体迷宫”的一部分,每一处变化都是万变之主对闯入者的恶意诘问。

突然雷鸣从天空中响起,肉眼可见的几道闪电从低压的云层中向下方劈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几道惊雷劈落在山顶之上。

似乎像着某种倒计时一样,告诉着卡里昂时间越来越少了。

五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是周围的场景却始终感到似曾相识。

靴底碾过积雪,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脚下传来的触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

雪层下传来细微的蠕动声,仿佛有无数条蓝紫色的蛇在冰晶间穿行。

他此时已经在迷宫中徘徊了太久,四周扭曲的针叶林不断变换着形态,树干螺旋,枝桠交错,而每穿过一个拐弯,每经过一条暗道,眼前的景象竟与三分钟前完全相同。

“该死的把戏……”

卡里昂咬牙咒骂,黄铜战斧在身旁的树干上劈出一道裂痕,腐化的树汁渗出,散发着硫磺与腐纸的恶臭。

可当他走了一段时间,绕回原地时,那道裂痕依旧还在那里,树皮上浮现出讥讽的八芒星纹路。

迷宫的法则正在嘲弄他——这里的时间与空间被奸奇的诡计拧成了死结。

卡里昂犹豫片刻,随后毁灭之眼骤然怒睁!

灰白的瞳孔中倒映出无数道蓝紫色能量流——那些本该无形的奸奇混沌之风,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沸腾的血管,在迷宫的每一寸空气中奔涌。

能量汇聚成漩涡,在特定节点形成亵渎的几何图案,却又在即将显露出规律时突然溃散重组。

“没有出口……”

他低语着,在他往返至少十几次后,卡里昂得出了这个结论。

直到现在,他终于看穿这场骗局的本质——这座迷宫本身就是万变之主的恶毒玩笑。

那些看似有所规律,随着迷宫变幻的混沌能量流,但实则是毫无规律的无限循环,每一处“关键转折”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诱闯入者走向更深的绝望。

卡里昂不再犹豫,抬起的左手突然燃起漆黑的火苗,眼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终焉的焰尖被卡里昂召唤在指尖,仅有指甲盖大小,却能让周围的空间开始坍缩。

马拉告知过使用黑焰的代价,恐怕并不是现在的卡里昂负担得起的。

所以,转眼间,灰白火焰将这指甲盖大小的黑焰包裹起来,卡里昂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那像是一种把你慢慢拉入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幻梦的感觉。

雪片在触碰这混合火焰的瞬间化为虚无,连光线都被扭曲成破碎的棱镜。

卡里昂毫不犹豫地将火焰按向最近的能量节点。

“嗤!!!”

蓝紫色的混沌之风如遭雷击,发出尖啸,被黑焰灼烧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方真实的雪原。

在那火焰的周围一张又一张若有若无的虚空之口出现在其旁边,撕咬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树木或是积雪。

整个迷宫开始崩塌,树木的枝干像垂死的触手般痉挛,冰晶回廊在坍缩中发出齿轮卡死的哀鸣。

卡里昂纵身跃入裂缝的刹那,听见迷宫深处传来奸奇恶魔的集体嗤笑——那笑声并非愤怒,而是如愿以偿的愉悦。

当他的靴子重新踏上坚实的冻土时,身后的裂缝已愈合如初,雪地上只余一缕消散的黑烟,前路已经出现。

但最终的目的地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只有到达了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