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潮水刚过,躺在床上忽然想着,如果有一天清晨我醒过来,枕边人已经死了,我应该做什么,我会是什么反应,接下来的一系列我会如何应对?
一想到这些,我对他的情感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初恋的那些时光里,仿佛岁月没有摧毁一切,他仍是那个寡言便温暖的男孩,我仍然是那个不语却默默依恋着那的女孩。
如果没有时光这个东西,我们是否可以将过去的美好。
他忽然打电话回家,说今晚临时有事,要回甲城一趟,这突如其来的回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刚刚我还在想他死掉的时候,我会有什么反应,忽然这个大活人却马上要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感觉到特别愧疚和心虚。
下午我上课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定,好像有些盼望夜晚的来临,似乎又有些害怕那暂时无法想象出来的相聚场景。是尴尬,是无语,还是不期而至的热烈。
我不停地驱赶着自己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各种模糊而又温度稍高的画面。
复读生一直在观察我,似乎发现了我的走神。平时她改错题的时候,我都会不停地在旁边念叨下一步骤是怎样的,可此时,我仿佛哑巴了一样,好像一个失智的人呆呆地坐在她的旁边。
“高老师,你有心事?”她问。
我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思绪强行拽回来。我与复读生之间好像总隔着一些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过于复杂的过往,还是某些方面我总觉得琢磨不透她。
本来她的年龄就不小了,加之总紧皱眉头,一副深沉的样子。
我想了想,说:“没有心事,只是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可能是马上高考了,老师你也焦虑了?”她说,今天的话显然比平时多了许多。
我摇摇头,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我觉得你和我表哥挺搬配的。”她忽然冒出一句。
那句话竟把我吓了一跳,我一下子有些口吃起来,我说:“怎么可能,你比你表哥大好几岁呢!”
看来,复读生的表哥并没有将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他表妹提及,所以连我已婚的事情,复读生都完全不知晓。
整件事看起来有点让人不舒服,好像一件有点污秽的袍子,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忽然心虚起来,今天,枕边人要回家,我并没有做什么,但我就是愧疚得厉害,好像已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我对复读生说,我与她表哥之间没有什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她笑笑,表情很是暧昧。
她低下头去做错题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叹气深深地,深深地压抑到胸口的深处,然后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觉得憋得慌。烦躁,烦躁,真的烦躁啊。
本来,这一天的课我是需要上到晚上8点的,但我已经完全不在状态了,与其混课时费,不如回家。
费了老大力气,才与另外一个老师换了课,今天,我得赶回家。
家,今晚是一个让我忐忑不安的地方。
一路的车水马龙,一路的城市风景,我的眼睛却没着没落,我的心情更是没着没落,看着那些手牵手的情侣,我竟然心生妒意。
就边旁边经过的,窃窃私语的夫妻,我都觉得让我不爽,我看什么都不对劲儿,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在这一团乱麻里,似乎又隐藏着另一种强大的渴望,渴望与我现在只敢设定的冷漠,距离,沉默,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会像以前一样看到窗明几净,他高大而帅气的身影,阳台挂满了各种令人不好意思的小东西,还有他温柔的声音。
旁边路过一个小孩,跑过来,对我喊了一声:“妈妈!”
我一惊,然后转脸换了笑脸,站住,俯身问他:“你的妈妈呢?”
他伸手指了指后面正匆匆赶过来的一个女人。
女人一脸歉意:“你这孩子,叫阿姨!”
可那孩子很坚持,还是朝着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妈妈!”
年轻的女人的表情由尴尬变得有些生气了,在她要张口责备孩子前,我说:“他现在还小呢,除了他最爱的妈妈,别的还不会喊呢。没关系的哈!”
女人一惭,忽然温柔地笑起来,俯身抱起孩子,在那可爱的,肉嘟嘟的小脸上叭地亲了一下。
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的尽头,那是一排开着红花的绿树,还有一面粉蓝的墙。
我抬起胳膊做了一个令自己有些意外的动作,好像我是无意识地抱了一下,仿佛我怀里有个孩子似的。
那一刻,我有些惊慌起来,在我的心的世界里,是不是也一直住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我的盼望的呢,还是枕边人盼望的呢?
那个孩子模样是像我呢?还是像枕边人呢?
这,简直太奇怪的,我怎么在这人流如海的大街上忽然想起那个并不存在的,我与枕边人的孩子。
不要胡思乱想,我打断自己的思绪,匆匆向家赶去。
那个时间,匆匆赶往家里的人很多。家,是一个温暖的所在,是一个我们渴望着可以驻足与停留的地方,还是一个让我们有勇气面对自己并不喜欢明天的地方。
近了,近了,近了。
先是转弯看到那高高大大的人行天桥,再然后就是一面文化墙,上面画满了这个城市最丰饶的记忆与美好。
当我走过人行天桥,我看到了那家驿站,门口热闹非凡,正是下班的点,很多取快递的人聚集在那里。我想起前些日子给枕边人买了一件夏天的衣服,搁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去取。
他不喜欢我给他买衣服,但我那天给自己买裙子的时候,一眼便瞅到了我买的那家店里有一件牛仔衬衣,是那样的贴合我的欢喜与心情,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我没有告诉枕边人,衣服到了好几天了,东忙忙西忙忙,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今天,他突然回家,正好可以把这件衣服取回来,让他试试大小。
也许,他看到这件衣服会觉得眼熟吧,大三那一年,我们初次相遇时,他就穿着一件同样的牛仔服:沉静,帅气,温柔。
我抱着他的衣服走了院子。
我抱着他的衣服走到了单元楼下。
天已经黑下来了,转过小花园,我就能看到自家的阳台了,我的心忽然跳得厉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