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鸽

大风刮来,从看不清的海平线上刮来一大群鸽子。玉米粒抛在空中,掠过沙滩,翻身跃起,衔着玉米粒,在初升的太阳光下,为天空点缀。

小男孩在芒草地里奔跑,从这草原,向着那高山,向着落日,追去。身后是两个陌生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高大的芒草,现在正是旺季,长得比小男孩高,枝叶上的锯齿划着他的脸,稚嫩的脸颊,经不住时间的锯齿,这个过客似乎很迷茫,谁来指引他?无人指引他。他的父母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父母说过,要往前跑,不管跑多远,跑到太阳的地方,那里就是光明,那里就是希望,到了哪里,他们都会在那里等着他。后面的人是谁?没人告诉他,他们在找什么?是男孩自己吗?他这样想,身上已经很是瘙痒,他想哭,却哭不出,父母教过他不能哭,似乎哭都是不好的事情的象征,每当他哭泣,都会有父母在提醒他,可这次泪水止不住的掉,他们又在哪里呢?快点来啊!快点来啊!太阳还有多远,看来要到山下,他又怎么追的到呢,他已经累了,嘴巴干了,谁来给他喝呢?换平时来,准是父母来给他喝水的吧!他们总是说,别跑太久,累了就停下来,可这次又为什么要这样一直让他跑呢?

前面就是小山坡了,他也扛不住了,刚爬一半,便脸朝地摔了下去,芒草深深扎进肉里,泪水憋进了肚子里。腿磕破皮了,父母总该来了吧,平日也都是他们给男孩包扎的。那两人似乎就在后面了,一面用木柜拨开一片片的芒草,一面用豺狼般的眼神四处搜寻着男孩的身影,头上顶着一个西瓜皮,在芒草中探来探去。男孩丝毫不敢懈怠,连滚带爬地摸索着起来,芒草还是太高了,太高了!挡住了太阳,这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太阳光逐渐消散,落下的只有大片的黑暗。他还在跑,不知去了哪里,循着仅存的一点阳光而去,那里还有人在等他。应该是他的父母吧,爷爷也有可能,从小闹饥荒,在很小时就见不到爷爷了,如今爷爷在那边应该就不会闹肚子了吧!那里应该是个美好的地方吧,大家都想去那里。

山坡跌宕起伏,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慢,隐隐的可以听见,那两个人向前摸索的声音。他两眼发黑,几乎没了跑下去的动力。希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记得希望的形状了……

他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就在一块茂盛的芒草堆里,太阳落下的地方,隐隐约约有许多身影,朝这里冲过来,后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那么杂乱,但似乎对他来说越来越远了。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但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了,最后剩下的余光散射在那群人身后,他们越来越近了,男孩已无力逃跑,像一块石头,静静地沉在芒草堆里。到面前了,看清楚了一张大的红旗,左上角是一颗黄色五角星,中央偏左上还有黄色镰刀斧头图案。他在哪里见过呢?父母之前带他看过星星,星星就是这个形状的,而且同样闪亮。他们要把男孩抓走了,有人大声喊道:“这里还有个娃娃!”前面领头的,急忙掉过身子来“审视”这男孩:“送到医疗队里,这是人民的孩子,是革命事业的萌芽,绝对不能葬送在这!”男孩被带走了,到了一个他认不到的地方,他回头向后望去,深黄色的天空上盘旋着几只鸽子,这男孩认得到,他经常去给鸽子们喂食物吃,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但很快就又被转移走了……

他活了下来,接下去自己的人生,但再返回故乡是时,房屋村庄早已被烧毁,芒草地如今坑坑洼洼,早已没了从前的那般茂盛,也少那份傲慢的姿态,取而代之的是,杂乱丛生的野草,长满了从前的芒草地,也长满了他那颗冰冷的心。从前的鸽子,到如今,只剩下了盘坐在枯树枝上的秃鹫。

走到太阳边,等到的哪里是父母,他只看到了白鸽,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寄托呢……

太阳升起来了,鸽子在阳光下翩翩,用叫声歌唱人类的赞歌,而在它们掠过的地方,如今处处开满了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