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绣针锋芒(暗香疏影,锦绣藏机)

茶会散后,沈如织送走各位宾客,独自一人回到书房。小桃端来一碗安神汤,担忧地问道:“小姐,您今日这般……会不会逼得太紧了?万一他们真的……”

沈如织接过安神汤,轻轻吹着热气,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这番试探,虽有些冒险,却也让我基本看清了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至于洪成那几条小鱼,既然已经露出了尾巴,接下来,便是收网的时候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而且,我今日所言,并非全是虚张声势。那‘盟誓鉴心茶’之中,我确实添加了一味柳家秘传的、无色无味的‘追魂引’。此药平日里对人体无碍,但若饮用者在七日之内有背叛同盟之举,心中愧疚惊惧,气血逆行,便会引发一种奇特的脉象。届时,只需我柳家特制的熏香一引,便可让其心神大乱,吐露真言。这,才是我真正的后手。”

小桃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畏。

而就在沈府茶会结束的当晚,布行掌柜洪成便又行色匆匆地赶到了织造局通判容淮的密室。他将今日茶会之上沈如织的言行,以及那份关于共享技艺的提议,一五一十地向容淮做了禀报,尤其强调了沈如织最后那番带着威胁的“盟誓鉴心茶”。

容淮听完,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狠狠一拍桌子:“好个沈如织!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拉拢人心,组建同盟,与本官和乔家作对!她当真以为,凭她一个黄毛丫头,就能翻了天不成?”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对洪成道:“你做得很好。明日,你便如此这般……”他压低声音,在洪成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洪成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英明!此计一出,定能让那沈如织焦头烂额,同盟内部也会生出嫌隙,不攻自破!”

金秋品茗会之后数日,江南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容淮与乔家等势力在经历了“绣艺对决”和“茶会盟誓”的接连受挫之后,并未善罢甘休,反而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蛰伏在暗处,酝酿着更为阴险毒辣的报复。

沈如织对此心知肚明。她一面加紧整合“江南茶布同盟”内部的资源,督促各家成员严格按照盟约行事,统一技术标准,共享市场信息,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冲击;另一面,她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自身技艺的锤炼与创新之上。她深知,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唯有掌握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核心技艺,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日,沈如织独自一人待在偏院那间特意开辟出来的、守卫森严的绣房密室之内。这间密室,是她重生之后,依照前世柳家工坊图纸,并结合今生所学,亲自设计督造的。密室之内,不仅存放着“落针玲珑机”最核心的图纸与部件,更陈列着她这些时日以来,悉心研究和改良的各种特殊针法、暗纹绣谱以及草木染料的秘方。

此刻,她正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绣绷之前,手中拈着一枚细如毫发的特制银针,聚精会神地在一块玄黑色的贡缎之上,绣着一幅看似寻常的“暗香疏影梅花图”。那梅花枝干虬劲,花瓣清雅,在玄黑缎的映衬之下,更显得风骨凛然,傲雪凌霜。

然而,若有精通此道之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幅梅花图的针法极为特异。沈如织运针走线之间,并非采用寻常的平绣或打籽绣,而是巧妙地融合了柳家失传秘技中的“藏锋针法”与“游丝引渡之术”。每一朵梅花的花蕊之处,都用极细的金线暗藏了几不可见的微小活结;而连接花瓣与枝干的丝线,其内部竟是用数股不同韧性的特制蚕丝绞缠而成,看似柔韧,实则在特定角度受力之时,却能瞬间绷紧,产生意想不到的切割之力。

更令人称奇的是,在那看似随意的梅花疏影之间,她还以一种源自柳家“云凤织纹”的“重叠暗纹法”,用与底缎同色的丝线,绣出了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由无数微小符号组成的复杂图案。这些符号,正是她与顾昀、江山行以及京郊纸鸢岭那些柳家旧部之间,约定用来传递紧急密信的特殊密码。

小桃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盏参茶走进密室,见自家小姐又在全神贯注地绣着这幅她早已看过多次的梅花图,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您这幅‘暗香疏影图’,已经绣了快半个月了,每日里都要反复拆改,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啊?奴婢瞧着,与寻常的梅花绣品,似乎也并无太大分别。”

沈如织停下手中的银针,抬起略显疲惫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眼眸,看着小桃,唇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傻丫头,这可不是一幅寻常的梅花图。它既可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绣品,也可以是一件……杀人于无形的利器,更可以是一封……传递十万火急军情的密信。”

小桃闻言,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利器?密信?小姐,您……您没跟奴婢开玩笑吧?”

沈如织摇了摇头,从绣绷旁取过一块早已绣好的、同样是“暗香疏影”图案的小块试样,递给小桃,柔声道:“你来试试,用寻常的力道,拉扯一下这朵梅花的花心。”

小桃不明所以,依言接过那块绣品,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一朵梅花的花心,略一用力。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朵看似柔弱的梅花,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花心处数根用金线绣成的花蕊猛地绷直弹出,锋利如针尖,瞬间便刺破了小桃的指腹,渗出几点殷红的血珠!

而与此同时,连接花瓣与枝干的那些看似柔软的丝线,也骤然收紧,竟在坚韧的贡缎之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哎呀!”小桃吃痛,连忙缩回手,看着自己指尖上那几个细小的血孔,以及绣品上那惊人的变化,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后怕,“小姐,这……这绣品里,竟然藏着针?!”

沈如织微微一笑,接过绣品,用特制的小巧工具在那梅花花心处轻轻一拨,那些弹出的金针便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梅花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这便是我柳家‘藏锋针法’的一点皮毛运用。”沈如织淡淡地说道,“将淬过特制药水的细钢针藏于花蕊之中,辅以机关活扣,便可在出其不意之间,伤人于无形。至于这看似寻常的绣线,亦是用数种不同材质的蛛丝、马尾、乃至掺了金刚砂的特种蚕丝混纺而成,韧性与切割力远超寻常丝线,关键时刻,亦可成为束敌困人的利器。”

她顿了顿,又指着那幅绣品上肉眼难辨的重叠暗纹,继续解释道:“而这些藏在梅影疏斜之间的暗纹,则是我依照柳家‘星罗棋布图谱’改良而成的‘梅花密码’。每一处花瓣的开合,每一段枝干的走向,每一朵梅蕊的朝向,都对应着一个特定的字符或指令。若非知晓其排列规律与解密之法,外人看来,便只是一幅寻常的写意梅花图罢了。日后,若有紧急军情或重要消息需要传递,只需将此绣品送出,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息送达。”

小桃听得是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姐手中这枚小小的绣花针,竟能玩出如此多惊心动魄的花样!这哪里还是什么闺阁绣艺,分明就是阵前杀伐、传递军机的利器啊!

“小姐……您……您真是太厉害了!”小桃由衷地赞叹道,看向沈如织的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崇拜与敬仰。

沈如织轻轻抚摸着那幅尚未完成的“暗香疏影图”,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她低声道:“这世道险恶,人心叵测。我们不想害人,却也不能不防备被人所害。这绣针,既能织出锦绣繁花,装点太平盛世;亦能化为索命利刃,惩治奸佞小人。关键在于,握针之人的心,究竟是向着光明,还是……沉沦于黑暗。”

她的话音刚落,密室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江山行略显焦急的呼唤:“如织姑娘!如织姑娘!出事了!”

沈如织心中一凛,立刻将手中的绣品小心翼念收好,与小桃对视一眼,沉声道:“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