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火浪在山巅翻涌,离火宗大长老的南明离火剑余威未散,将半座无名岛灼成焦土。
罗羽撑着的土盾“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赵堂主的短刃趁机刺入他左肩,铁锈味混着血沫涌进喉间。
他咬着牙偏头,正撞进赵堂主充血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同门之情,倒像是条被喂了毒的疯犬。
“罗羽勾结离火宗!”赵堂主抽回短刃,反手将染血的刀尖指向罗羽,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狠戾,“方才他故意引开咱们,就是要放离火宗的人攻岛!张长老早说了,这杂役出身的野种根本信不过!”
山风卷着焦土灌进众人衣领,李师弟攥着佩剑的手在发抖。
他本是罗羽亲自从外门提拔的练气期弟子,此刻却避开罗羽的目光,喉结动了动:“赵堂主...您说的可是真?前日罗师兄还带着咱们修复护山大阵...”
“真?”赵堂主从怀里抖出块染血的令牌,正是同盟执法堂的信物,“这是方才在离火宗探子身上搜的!罗羽的私印!”他将令牌甩在地上,泥尘溅上罗羽染血的鞋尖,“张长老早察觉他不对劲,让我等暗中查探,谁料他竟急着动手!”
罗羽低头扫过那枚令牌,心底冷笑——他的私印半年前便在总部失窃,当时还是苏浅带着人连查三日,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看来,竟是张长老埋下的钉子。
他抬眼望向被赵堂主煽动的同盟成员,二十余人里有半数握紧了法器,其中几个筑基期的目光游移,显然在权衡利弊。
王瑶的身影突然挡在他身前,发间玉簪的风灵嗡嗡作响,吹得她裙角猎猎:“赵堂主好手段!离火宗的剑刚劈下来,您倒先给罗师兄定罪了?张长老在总部启动护宗大阵屠知情者的事,您怎么不提?”她扬了扬手中传讯符,苏浅的血字还在上面渗着微光,“苏执法说张长老要杀所有参与过‘清浊计划’的人,你们当真以为,下一个不是自己?”
人群里起了骚动。
“清浊计划”是罗羽牵头整顿同盟内部的行动,参与的多是底层弟子,此刻有个结丹期的女修攥紧了腰间的同盟玉牌:“赵堂主,张长老为何要屠自己人?前日他还说要提拔我做外门执事...”
赵堂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就是一道火符甩向王瑶:“妖女多嘴!先拿了罗羽,回总部自见分晓!”
罗羽反手拽住王瑶手腕往后一带,土盾重新凝实,火符炸在盾面上,火星子溅得两人满脸。
他望着赵堂主腰间闪着幽蓝鬼火的传讯玉牌——那是张长老专属的联络法器,频率与总部护宗大阵同调。
此刻玉牌每闪一次,总部的杀阵便多开一层。
“王瑶。”他压低声音,掌心抵上她后背的风灵玉,“带他们先走,从地脉裂缝绕去东边海域。我引开这些人。”
“不行!”王瑶转身抓住他染血的衣袖,“你肩上的伤还在淌血,离火宗的人还没走——”
“苏浅撑不住了。”罗羽望着她发间被风灵吹乱的碎发,喉结动了动,“张长老要毁的不只是同盟,还有咱们用三年时间整理的《千宗律》。那是能让底层弟子也能修到化神的根基...”他扯开染血的衣襟,心口与五行枢共鸣的金色纹路亮起微光,“我有五行枢护体,拖半日不成问题。你带着他们去联络吴长老,他虽被张长老蒙蔽,但心底重规矩。”
王瑶咬着唇点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掐。
风灵突然暴起,卷着十余名同盟弟子冲进地脉裂缝,眨眼间没了踪迹。
赵堂主见人跑了,气得踹翻块焦石:“追——”
“赵堂主。”罗羽抹去嘴角血迹,抬头时眼神沉静如深潭,“我跟你回总部。”他指了指自己肩头的伤,“但得麻烦你先给我止血,否则还没到总部,我这条命就交代在半道了。”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李师弟犹豫着上前,从怀里摸出金创药:“罗...罗师兄,我...”
罗羽冲他笑了笑,接过药瓶撒在伤口上,刺痛让他额角渗汗:“有劳李师弟了。”他的手指在药瓶上轻轻一按,瓶身便多了道细微的刻痕——这是给苏浅的暗号,刻痕数目对应他所在方位。
赵堂主眯起眼:“耍什么花样?走!”
一行十五人沿着山径往同盟总部赶。
罗羽走在中间,表面垂着头,余光却扫过两侧的地形——无名岛本是同盟的试炼地,他曾带着外门弟子在此练过三个月的御兽术,哪处山岩下有地穴,哪片竹林后藏着雷纹藤,他比谁都清楚。
行至鹰嘴崖时,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罗羽脚步微顿——这是王瑶的风灵在示警。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五行枢,金色纹路正随着心跳起伏。
赵堂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发什么呆?”
“赵堂主可记得,三年前咱们在这鹰嘴崖抓过火鳞貂?”罗羽突然开口,“当时李师弟被貂群追得爬上树,还是张长老用符纸引开的它们。”
李师弟的耳尖红了:“罗师兄,那时候我才练气三层...”
“所以张长老对咱们有恩?”罗羽转头看向赵堂主,“可他现在要杀的,正是当年被他救过的人。赵堂主,你腰间的传讯玉牌,方才又闪了七次。”他指了指赵堂主腰间,“每次闪动,总部的护宗大阵就多开一层杀招。苏执法现在正用本命剑硬抗阵眼,你说她还能撑多久?”
赵堂主的手猛地攥紧剑柄,额角青筋暴起:“住口!张长老是为了同盟长远打算——”
“长远打算?”罗羽嗤笑一声,“《千宗律》里写得清楚,护宗大阵启动需三位长老联署。张长老有吴长老的手令吗?有刑堂的血契吗?他不过是怕咱们查清‘玄铁矿脉失踪案’的真相!”
人群里的结丹女修突然顿住脚步:“玄铁矿脉...三个月前说被妖兽破坏的那处?”
“那处矿脉根本没被妖兽破坏。”罗羽的声音沉下来,“我让人潜进离火宗,在他们的炼器阁查到了矿脉分布图。张长老用同盟的玄铁换了离火宗的‘化婴丹方’,代价是让离火宗的人混进咱们的护山大阵——”
“够了!”赵堂主挥剑劈断身侧的松树,“再敢妖言惑众,我现在就砍了你!”
罗羽不再说话,任由众人推着往前走。
转过鹰嘴崖的拐角,狭窄的山谷里突然腾起一片雾气——是王瑶的风灵裹着山雾来了。
他摸了摸心口的五行枢,金色纹路骤然亮起,整个人如融入雾中,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人呢?!”赵堂主的怒吼在山谷里回荡。
李师弟举着火折子往雾里照,只照见满地凌乱的脚印,“赵堂主,他...他可能用了隐匿术!”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堂主踹了李师弟一脚,“没用的东西!”
罗羽贴着山壁往后退,直到雾气彻底遮住众人身影,这才顺着雷纹藤垂落的方向滑下悬崖。
崖底的灌木丛里,王瑶正抱着剑等他,发间玉簪的风灵已收敛成细流:“走,张长老的住所守卫换班了,苏浅传来消息,他的书房暗格里藏着密信。”
两人施展土遁术,在地下穿行半刻钟,终于出现在同盟总部的后巷。
王瑶的风灵化作细针,挑开墙角的锁魂钉,罗羽抬手按在青石板上,五行枢的土属性引动地气,将两人托上张长老住所的屋顶。
“小心雷阵。”王瑶指了指檐角的铜铃,“每个铜铃里都封着雷灵,碰响三个就会触发警报。”她摘下发间玉簪,风灵裹着玉簪轻轻一挑,最左边的铜铃微微晃动,却没发出声音——风灵替雷灵卸了力。
罗羽跟着她翻进院子,绕过两个巡逻的守卫,来到书房后窗。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龟甲片,轻轻叩了叩窗棂——这是苏浅教他的“问卦开锁术”,龟甲震频与锁芯同调,“咔嗒”一声,窗栓便开了。
书房里点着安息香,书案上堆着《丹经》《阵图》,最右边的抽屉却上着九连环锁。
王瑶的风灵钻进锁孔,顺着锁芯纹路游走,九枚铜环次第解开。
罗羽拉开抽屉,底下压着个檀木匣,匣身刻着离火宗的火纹。
“是这个。”王瑶的声音发紧,“苏浅说张长老每月十五都会往离火宗送东西,就是这个匣子。”
罗羽掀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封密信,最上面一封的封泥还带着新印——是张长老的私章。
他展开信纸,字迹刚劲,正是张长老的笔锋:
“血煞门主台鉴:本月玄铁已通过南海商队送达,贵派承诺的‘灭魂散’需尽快交付。同盟护宗大阵的阵眼图附于信中,待罗羽那竖子死后,本长老自当开启阵门,迎贵派大军入岛...”
王瑶凑过来看,指尖攥得发白:“他...他竟勾结血煞门!那是专门用修士魂魄炼药的邪修!”
罗羽继续翻信,后面几封内容更触目惊心:张长老用同盟的“聚灵阵图”换了离火宗的化神丹方,用“御兽秘典”换了万毒门的毒经,甚至连三年前同盟弟子失踪案,都是他暗中卖给了冥河教做血祭。
“原来那些失踪的外门弟子...”王瑶的声音发颤,“他们说去秘境试炼,其实是被张长老...”
罗羽合上匣盖,将密信塞进怀里。
他刚要拉王瑶离开,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就见窗纸上投下一道身影——是张长老的玄色道袍,腰间的玉牌正闪着幽蓝鬼火。
“谁在里面?”张长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罗羽的瞳孔微微收缩,左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五行枢上。
王瑶的指尖已经扣住袖中短刃,风灵在发间震颤,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此刻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窗纸外的阴影顿了顿,张长老的脚步声绕到门前。
罗羽迅速扫过书案,将檀木匣原样推回抽屉,又用衣袖拂去两人翻找时带起的香灰,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残影。
王瑶则踮脚退到博古架后,发间玉簪的风灵收敛成若有若无的丝缕,连呼吸都压成了游丝。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推开。
张长老玄色道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扶着门框站定,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剑,一寸寸扫过书案、博古架、半开的后窗。
罗羽垂着头站在原处,仿佛只是个误入书房的寻常弟子,可掌心早已沁出冷汗——方才为了掩盖痕迹,他故意将龟甲片遗落在窗沿,此刻正静静躺在月光里,在张长老的注视下泛着幽光。
“罗羽?“张长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的惊讶,“你不在试炼岛清剿离火宗余孽,倒是有闲心逛到老夫书房来了?“他抬手虚点,书案上的青铜灯树突然爆出一簇幽绿火焰,照亮了罗羽怀中鼓起的衣襟——那里正藏着方才取出的密信。
王瑶在博古架后攥紧短刃,风灵却突然一滞。
她这才发现,书房四角的青金石灯台不知何时泛起了紫雾,那是张长老最擅长的“困仙阵“,专门封禁风属性法术。
她试着调动灵力,只觉丹田处像压了块千钧巨石,连御空术都使不出来。
罗羽向前一步,将染血的袖口翻折,露出腕间同盟执法堂的银纹:“张长老,试炼岛的赵堂主说我勾结离火宗,可方才在岛上山谷,我分明看见他腰间的传讯玉牌与您同频。“他指了指张长老腰间幽蓝闪烁的玉牌,“您说要清剿叛徒,可真正的叛徒,是不是连《千宗律》都敢毁的人?“
张长老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掠过枯树:“好个伶牙俐齿的竖子。“他抬手击掌三下,书房后墙的暗格里“咔“地弹出八面青铜镜,镜面映出罗羽怀中的密信、王瑶藏在博古架后的身影,甚至连两人方才用龟甲片撬窗的动作都清晰可见——原来这书房早被设下“照妖镜“,任何异动都无所遁形。
“你以为老夫的书房是随便能进的?“张长老缓缓踱步到罗羽面前,玄色道袍扫过他沾血的鞋尖,“从你在试炼岛接过李师弟的金创药时,老夫就知道你要回总部。
那药瓶上的刻痕,是给苏浅的暗号吧?“他屈指敲了敲书案,“可惜苏执法此刻正被护宗大阵困在阵眼,连本命剑都碎了三片。“
王瑶的脸色骤变。
她想起方才在崖底,苏浅的传讯符最后几个血字是“阵眼...撑不住了“,原来张长老早有准备。
“赵堂主带人追你,是怕你死得太快。“张长老的指尖划过罗羽心口的五行枢,“这宝贝确实能护你一时,可困仙阵里,连化神期修士都得脱层皮。“他突然提高声音,对着门外道:“去请吴长老来,就说罗羽夜闯长老书房,意图盗取同盟机密。“
门外传来守卫的应和声。
罗羽望着张长老眼底的得意,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不急着动手——吴长老是同盟有名的“铁面判官“,最重规矩。
只要吴长老亲眼见到“人赃俱获“,哪怕罗羽有十张嘴,也辩不清这“勾结外敌、窃取密信“的罪名。
王瑶悄悄往罗羽身侧挪了半步,风灵在发间挣扎着泛起微光,却被困仙阵的紫雾绞成碎片。
她低声道:“五行枢...能破阵吗?“
罗羽垂眸看了眼心口的金色纹路,那是他与神秘空间共鸣的印记。
此刻纹路正随着困仙阵的威压隐隐发烫,却始终无法突破紫雾的封锁——张长老显然研究过五行枢的属性,这困仙阵的五行比例,恰好是克制土、风双属性的死局。
“吴长老快来了。“张长老取出火折,点燃书案上的引魂香,青烟盘旋着在两人头顶凝成“叛“字,“等他来了,老夫便将你二人的罪证呈给全同盟。
至于这些密信...“他的指尖划过檀木匣,“自然是你为了栽赃老夫,特意伪造的。“
罗羽握紧怀中的密信,指节发白。
他能听见门外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见王瑶的心跳与自己的重叠成急鼓。
困仙阵的紫雾漫过脚面,像极了三年前师门覆灭时,血池里漫上来的阴水。
“罗羽,你可知老夫为何等今日?“张长老忽然凑近他耳畔,声音里带着几分解脱的癫狂,“当年你那杂役弟子的破碗,砸在老夫新换的云纹茶盏上时,老夫就发誓要让你跪在泥里!
现在...你终于要如老夫所愿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清越的鹤鸣——是吴长老的座骑玉顶鹤到了。
张长老整理好道袍,脸上重新堆起悲天悯人的神情:“吴师兄来得正好,您看这...“
罗羽望着张长老虚伪的笑容,心口的五行枢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紫雾被撕开一道细缝,他分明看见,那道缝隙里,闪过苏浅染血的身影——她竟顶着碎剑的反噬,将护宗大阵的阵眼钥匙,塞进了传讯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