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油灯在沙盘上方投下摇晃的光晕,罗羽指尖划过代表天幕组织的赤色旗帜。
十二位掌门围坐在中军大帐的玄铁圆桌前,张长老枯槁的手指正敲击着鎏金扶手。
“血煞魔将麾下八百魔化修士,皆是以邪法灌注天外魔气的结丹期死士。“苏浅展开羊皮卷轴,灵力勾勒出扭曲的魔纹,“他们能在子时引动血月之力,战力暴涨三倍。“
李掌门捻着雪白长须沉吟:“若按天衡宗的千机阵布防......“
“千机阵需七派修士同时结印!“张长老突然拍案而起,腰间玉珏撞在桌沿发出脆响,“我紫霄门剑修讲究剑心通明,岂能与御兽宗那些操弄毒虫的腌臜货色灵力相融?“
王瑶按住即将开口的苏浅,袖中流云绡无风自动。
罗羽抬手将三枚玉简抛向半空,灵力激发的光幕中赫然浮现出三十六个被魔气侵蚀的门派遗址。
每个废墟中央,都插着刻有不同门派徽记的断剑。
“三年前天幕组织屠灭青霞派,用的正是挑拨离间之计。“罗羽指尖点在某个剑柄的裂痕处,“他们先散播青霞派私藏上古秘宝的谣言,待各派为夺宝自相残杀后......“
帐外传来守夜弟子更换岗哨的梆子声,李掌门突然伸手按住张长老肩膀。
这位以“九转玄功“闻名修仙界的老者,此刻掌心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正是当年与魔修交手留下的暗伤。
“明日寅时三刻,血月沉入西山。“罗羽突然转身掀开帐帘,夜风卷着远处妖兽的嚎叫灌进来,“混元雷光甲能抵御魔气三个时辰,破魔雷符必须卡在月相偏移的瞬间引爆。“
当各派掌门带着灵力契约鱼贯而出时,王瑶在演武场东南角找到了林月。
少女正握着破损的剑鞘反复练习结印,月光将她脖颈处的细密汗珠照得发亮。
三日前被魔气灼伤的手背还在渗血,染红了缠着金丝的白绫。
“你改进了青阳剑诀的起手式?“王瑶轻触剑鞘末端突起的云纹。
林月指尖微颤,剑气在沙地上划出半道残月:“将凌霄步法第三转衔接清心咒,能节省两成灵力。“
两个时辰后,七百具混元雷光甲悄然沉入落星泽。
暗金色甲片在墨绿毒瘴中若隐若现,罗羽闭目悬坐在芦苇荡上空,神识覆盖着方圆五十里的每一寸泥沼。
当第一缕魔气触碰到水底暗藏的窥天镜时,他腕间十二枚破魔雷符同时亮起。
“坎位,震三!“
随着这声清喝,三十名御兽宗弟子同时吹响骨笛。
潜伏在腐叶下的千足蜈蚣突然暴起,毒液精准喷向魔化修士额间的血月印记。
张长老冷哼着挥出剑诀,紫霄剑气却巧妙避开御兽宗操控的毒虫,在苏浅引爆的雷符掩护下直取血煞魔将左翼。
当血月被朝阳吞噬时,幸存的魔化修士正被困在七十二面阵旗组成的囚龙阵中。
李掌门盯着阵眼处缓缓旋转的太极图——那是由七派掌门各自割裂的一缕本命真气凝聚而成。
“禀盟主,此战歼敌五百,缴获魔器三百件。“浑身浴血的传令官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还在往下滴落黑血,“各派伤亡不足百人。“
罗羽抬手拂去王瑶鬓角沾着的魔火余烬,目光扫过正在救治伤员的林月。
少女正用改良后的清心咒为断臂修士止血,淡青色灵力中竟隐隐带着佛门金光的痕迹。
更远处,张长老沉默地擦拭着佩剑,剑身上新增的豁口恰好与御兽宗长老的毒爪形状吻合。
暮色降临时,三十六个门派的旗帜终于并排插在了点将台上。
炊烟裹着灵米香气升起,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率先哼起了《破阵子》,苍凉的调子渐渐汇成洪流。
罗羽独自走向崖边,身后蜿蜒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像极了至尊骨觉醒那夜,宗门禁地里盛开的幽冥花。
庆功宴的篝火在落星泽畔燃起时,三十六派弟子正用灵泉冲洗铠甲上的血垢。
苏浅提着琉璃灯穿行在俘虏营帐间,灯芯里燃烧的噬魂香让那些被魔气侵蚀的修士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盟主说过要留活口。“她甩出三张镇魂符贴在某位魔修眉心,符纸瞬间被染成墨色,“但没说不能剖开你们的识海看看。“
当最后一片噬魂香灰烬飘落时,苏浅的裙摆已沾满七种不同颜色的魔血。
她盯着掌心血珠凝成的诡异图腾,突然捏碎传音玉简:“罗羽,这些俘虏的元神深处都有个相同的烙印——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拓印的......“
此刻主帐内,林月捧着新酿的碧霞酒,青瓷盏边沿还沾着她掌心沁出的细汗。
罗羽正在核对各派呈报的物资清单,朱笔在“混元雷光甲“的损耗数目上停顿许久,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成团。
“盟主。“林月的声音轻得像剑穗上的流苏相碰,“这是用落星泽特有的月光草酿的......“
王瑶掀帘进来时,正看见少女踮着脚擦拭罗羽肩甲上的血渍。
她袖中的流云绡突然绷直,将差点撞翻的酒壶稳稳托住。
帐外传来弟子们斗酒的喧闹,有人把斩获的魔器熔成铁水,浇筑成三十六瓣莲花的模样。
“苏浅师姐传讯说......“王瑶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林月指尖凝聚的淡金色灵力正渗入罗羽后颈的伤口,那是白日被血煞魔将偷袭留下的灼痕。
罗羽忽然按住少女颤抖的手腕:“你改良的清心咒里掺了佛门愿力?“
“上个月在慈航斋救治伤员时,偶然听得半卷《大悲咒》。“林月耳尖泛红,慌忙退后两步撞到兵器架,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越声响,“想着或许能中和魔气的腐蚀性......“
子时的更鼓穿透帐幔,王瑶望着林月逃也似的背影,鬼使神差说了句:“她每日寅时就在演武场练剑。“流云绡无意识地缠住案头镇纸,“前日改良的止血符,用的是自己试剑时划伤的手臂。“
罗羽的朱笔在“三百二十具雷光甲“的数目旁圈出红印。
他突然起身走向帐外,玄色披风扫落满地月光。
王瑶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酒盏,发现青瓷内壁用灵力刻着细小的凌霄花纹——正是林月本命剑的图腾。
篝火旁,林月正在教御兽宗弟子用毒虫甲壳制作灯笼。
她转身看见罗羽的瞬间,指尖灵力失控将灯笼骨架熔成焦炭。
弟子们识趣地抱着材料散开,有人故意撞响腰间的摄魂铃。
“等这场仗打完。“罗羽将修补好的剑穗放在她掌心,暗金色丝线里编织着防御阵纹,“我们再说。“
苏浅就是在这时御剑冲进营地。
她发间的金蝉步摇断裂半截,袖口残留着某种古老符文的灼烧痕迹:“那些俘虏元神里的烙印会吸收怨念生长,我回溯记忆时看到......“
她突然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符,符文中浮现出扭曲的星图。
七颗血色星辰正沿着特定轨迹移动,中央的黑洞隐约浮现出人形轮廓。
“无相。“罗羽瞳孔收缩,至尊骨突然在脊背发出轰鸣。
三年前师门覆灭那夜,他在禁地血池里看到的预言壁画突然清晰——漫天星斗化作流泪的眼睛,中央正是这个吞噬万物的漩涡。
王瑶的流云绡突然暴涨成屏障,却没能拦住那道劈向苏浅的天雷。
罗羽徒手捏碎雷光时,神秘空间的波动从他丹田处扩散,将残余电芒吞吃得一干二净。
“立刻封锁消息。“他抹去嘴角血痕,至尊骨上的道纹第一次显现出暗紫色,“请七派掌门来......“
话未说完,神秘空间的震颤突然穿透五脏六腑。
罗羽踉跄着扶住点将台的旗杆,耳边响起亘古般的叹息:【你终于触摸到真相了。】
他抬头望向开始偏移的星轨,发现原本属于天枢星的位置,正被那团名为“无相“的黑雾侵蚀。
更远处,本该沉睡的魔渊方向,七百道血月光柱刺破云层,在夜空中拼凑出熟悉的门派徽记——正是三年前第一个覆灭的青云宗。
王瑶的惊呼被夜风吹散时,罗羽已经御剑冲向最高峰。
山风撕扯着他未愈的伤口,却在触及至尊骨的瞬间转化为精纯灵力。
当那个神秘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正将十二滴心头血滴入星盘。
【值得吗?】声音里带着万年冰川相撞的轰鸣。
罗羽握紧浮现裂痕的本命剑,剑身倒映出正在营地施粥的林月,以及对着星图皱眉推算的苏浅。
王瑶的流云绡正在修复被雷击毁的阵旗,淡青色灵力缠绕着各派弟子重新立起的三十六面战鼓。
山脚下,张长老的佩剑突然发出预警的蜂鸣。
李掌门按住隐隐作痛的丹田,发现当年与魔修对掌留下的暗伤,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星芒状。
“我不会让任何人......“罗羽将星盘按进山岩,鲜血顺着古老的卦象流淌,“再失去容身之所。“
最后一滴血渗入地脉时,整座山峰突然褪去草木青翠,露出布满剑痕的青铜本体。
那些深嵌岩壁的裂痕里,隐约传来三百年前各派宗师对抗大劫时的怒吼。
乌云在此时吞没残月,却有一缕星光刺破黑暗,恰似至尊骨觉醒那夜刺穿他胸膛的幽冥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