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叙摇摇头:“没有。”
王铮急问:“他没来?”
“没来更好。”
“这话怎么讲?”
“王延年就算再冷血,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一家子老小毫无牵挂,他没来劫法场,就一定是准备着解救发配幽州的孙辈。”
王铮听到这话,下意识点头赞同。
这推理初听有些武断,细想却极有道理。
但很快皱眉:“可从这里到幽州有万里之遥,一路走去,要走到明年开春甚至入夏,你如何确定他何时何地出手?”
“正因为路途遥远,他一定会尽可能早出手!”
“为何?”
“路途遥远,又已入冬,他不早点出手,有几个能活着走到幽州?这批人可不是青壮,而是五十岁以上老妪以及十四岁以下孩童。”
王铮闻言忍不住赞叹:“云谷,你这头脑实在清奇清醒,把人心里这点事儿拿捏得清清楚楚。”
又问:“那你跟着押送队伍出发?”
“嗯,我伪装成悬剑司小旗官随队押送,等他出手!”
“你一个人能行?”
“我不会做无谓的冒险。”
“那行,”王铮同意:“我为你伪造身份,再给你准备几道易容神通。”
王铮也是炼气境修为,实力不弱,掌握的神通不在少数,除了战斗类和辅助战斗类,还有好几道实用性神通,包括隐身、易容这类。
周承叙隐身在屋顶,就是王铮的手笔。
这类神通还能画符那样写于纸或者其他载体上,以对联、字画、雕刻等形式保存。
贴对联辟邪纳福,就是一样的原理。
佛道儒三家对自身能力的运用方式其实都差不多,这家有的那家也能模仿,相互借鉴相互融合,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之久。
不过,周承叙在易容这块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摇摇头谢绝王铮的好意,商量具体行动细节。
王铮则再三叮嘱:“云谷,不要忘记年后的县试,千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还得再等一年,乡试更得等三年。”
周承叙点头应下。
……
九月二十八。
一队八名衙役押着三十二名王家老幼离开锦城县,向北出发。
准备走汉州、西京、东都、北直隶一线前往幽州,这是最短的路程,向北进入汉州境,从汉州东北角进入西京辖区,一路向东,进入北直隶,在京城转向东北,沿着燕山山脉进入幽州。
全程两万六千余里,在所有路线中距离最短,但最难走,前半程全是山路,且气候寒冷,越往北越冷,全程都在秦岭山脉以北,还正好赶上最冷的一段时间。
别说妇孺,就是青壮,冬季也不敢轻易走这条线,一旦遇到降雪,别说赶路,冻也冻死了。
尤其从蜀州到汉州这一段路程,大大小小的山川多如牛毛,气候环境极其复杂,全是山路,陡峭狭窄,沿路还有野兽甚至妖魔鬼怪活跃,对普通人而言,不啻于黄泉路。
周承叙伪装成悬剑司一名小旗,化名马化云,混迹在押送队伍中。
因为悬剑司的身份,众衙役对他十分客气,但没事儿也不敢招惹他,不敢与他搭话,便是休息宿营时也与他隔得远远的。
也因为他的存在,众衙役十分克制。
但走了三五天后,见他不多管闲事,便逐渐放肆。
他看在眼里,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是发配幽州,不是外出郊游。
沿途两万多里,要走大半年时间,不能乘船,不能骑马,全凭两脚跋涉,这是对犯人的惩罚。
衙役们也要跟着受罪,心里岂能没有怨气?
若不让他们释放,指定出大事,隔三差五死人,走不出蜀州就死光也有可能。
这也是他笃定王延年会出手解救这批家人的原因。
只要人心还是肉长的,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家人受这样的罪!
这是比死还惨的人间极罪!
十月初三。
离开新安郡地界,进入勐川郡。
勐川郡比新安郡海拔更高,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雪山,山巅积雪终年不化,大大小小的聚落分散在山谷之中,以蜿蜒曲折且狭窄的山间小道连接。
行走其间,抬头便是明晃晃的雪山。
雪崩、滚石随时爆发。
更有雪狼、雪豹等野兽隐藏在灰色石头与白色地表之间对着行人虎视眈眈。
山路上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头和残存的积雪,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打滑,身旁便是深深的斜坡,只要滑落便会滚到山脚下,摔不死也会掉队。
普通人在这种地方掉队,必死无疑,都不用过夜,山间的猛兽和天上的雕鹰会第一时间扑上去分而食之,连骨头都会被成群结队盘旋的秃鹫吞食。
衙役们也没了心气儿,裹得紧紧的,闷头赶路,只想尽快赶到下一个宿营点。
一行四十余人在绵延弯曲的山路上排成一排,顶着呼啸的山风艰难向前。
路过一处转弯,一块大石头忽然滚下,砸向队伍。
周承叙跟在队伍最后边,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石碾过一个老妪后轰隆隆滚下山坡。
又立刻抬头,仔细观察巨石滚落的痕迹,顺着痕迹向上找。
不对劲!
这块滚石不是自然滚落,而是人为撬动!
王延年到了!
这是投石问路!
以滚石试探这队衙役的实力!
以王延年的谨慎,必然还有后续试探!
稳住!
不能露破绽!
抓捕王延年,就在今天!
周承叙暗暗提高警惕,对眼前发生的惨状无动于衷,漠然望着衙役把老妪的尸体抛进山谷,从包裹中取笔墨记录下来。
然后,继续赶路。
又走没多远,一只雪豹从半山腰蹿下,扑倒一个小男孩,咬住胳膊顺势往山下滚。
这次,他第一时间拔出牛尾刀,猛掷出去。
牛尾刀去如流星,穿透雪豹的脖子,钉在山坡上。
纵身跃下,右手拔出牛尾刀,左手抓住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小男孩,施展八步赶蝉返回小路,把小孩扔给其中一个衙役,又默不作声地退回队伍最后方。
衙役看着满身是血的小孩,骂了一声晦气,冲着队伍里的老妪们喊了一句:“谁背他?你们要是不管,老子这家把他扔下去。”
队伍里鸦雀无声。
独自赶路都难,背个四五十斤的孩子,会要命。
衙役见状,继续骂骂咧咧,各种脏话一股脑骂向队伍里的老妪和半大孩子,骂他们冷血没良心不配为人。
周承叙冷眼旁观,心里却把警惕性拉到最高。
两次遇险,我出手一次,未出手一次,展示的实力,足以降低王延年的警惕性。
王延年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