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岁末冰消不觉冷

陆鹏对那位沈推官不自觉地生出反感,而冯天雷等人却交口称赞,甚至畅想着能留在江陵过上安稳的生活。

李六儿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信誓旦旦地说:“沈推官和那姓邵的可全然不同,那是一位青天大老爷啊!他让咱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呢!”

新年将至,杂院里依旧被一层压抑的气息所笼罩。

寒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巷子,吹得破旧的窗纸瑟瑟作响。

不过那几户有病人的人家,却好了许多。

几位病人喝下陆鹏送去的药,就像久旱逢甘霖,很快就得到了好转。

几家人感激不尽,泪流满面地来向陆鹏跪谢。

陆鹏赶忙将他们扶起来,对他来说,帮助贫苦百姓,可比什么沈推官强多了。

就在这时候,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陆鹏向外看去,只见院里的王寡妇跪在地上,一边绝望地哭泣,一边用尽全力护着怀里的小小粮袋。

那粮袋看着干瘪,似乎所剩粮食无几,而这却是她们一家接下来赖以生存的希望。

几个大汉却将她半大的儿子拽了出来,孩子衣衫褴褛,眼神中满是恐惧和无助。

“利滚利的钱还三番,乃是天经地义。还不上钱,就将这小崽子卖到码头上去!”一个刀疤脸凶狠地大吼着,还将屋内供奉着亡夫牌位的灵桌一脚踹翻。

另一边,其他两户人家也同样传来了哭闹之声。

病情刚好一些的王三叔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跪在要账的汉子们面前,不停地磕着头,额头上很快就红肿了起来。

陆鹏走出院来,院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出来围观。

他听见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几家都是走投无路之下借了高利贷。

这所谓的年关难过,正是这些要账的人会找上门来。

冯翠萍气愤地说:“哥,这也太欺负人了。”

冯天雷摇了摇头:“这些放高利贷的大都有着深厚的背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而且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旁人也没有办法去管。”

冯翠萍不甘地咬着嘴唇,手指节捏得灰白。

而就在此时,宅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流水般的琴音,这琴音不知从何而来。

众人东张西望,交头接耳,正感诧异时,那股嘈杂凶暴的戾气却渐渐不知不觉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解。

那名刀疤脸正要喝骂,却又忽然愣住。

琴声入耳,他不禁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偷了半块炊饼,母亲拉着他跪在城隍庙里的场景,香灰落在手背上的灼痛感忽然鲜活。

整个宅院里安静得出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沉浸到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当中。

“罢了,再宽限两月。”许久之后,刀疤脸扔下一句,带着一群恶汉脚步匆匆地离去,行至院门门槛时,竟险些被绊了一跟头。

冯翠萍眨了眨眼睛,走进屋里,她听见琴声正是从旁边屋内发出。

陆鹏收起慈光大师所留的古琴,抬头向她笑了笑,轻轻嘘了一声。

“陆大哥,你……”冯翠萍欲言又止,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半途加入的青年男子,给她带来了太多的震撼。

杂院又恢复了平静,那几户得救的人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庆幸于绝处逢生。

除夕这天,王寡妇裹着补丁撂补丁的夹袄蹲在灶台前,冻裂的手指捏着半把黄米,瓦罐里飘着的菜叶是刚从东市捡来的。

隔壁突然传来了两个孩童的哭声,一个小丫头抱着豁口的陶碗坐在家门口抽噎:“我想吃饼,我想吃饼饼。”

除夕的江都城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四处飘逸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只有杂院这一带,穷苦的人们仍在承受着生活的苦处。

众江湖艺人虽然也采买了不少年货,但在这样的气氛里,也未免感觉到几分凄凉。

李六儿笑呵呵地跟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玩着打泥弹的游戏。

冯翠萍带着绊儿跑进跑出,在墙上和门上仔细地贴上大红的年画和灯花。

冯天雷提着两块肉走进院来,他突然一愣,看见陆鹏端着一口大得出奇的铁锅走到院子里,在院子正中间不知何时筑好的简易灶台上架了起来,他不禁好奇地问:“陆兄弟,你这是?”

陆鹏笑着说:“冯大哥,新年难得,不如大家便在一处过个年吧。”

冯天雷不明其意,陆鹏却开始张罗起来。

他招呼着王十七和邓大刚来帮手,将肉和菜之类切好,纷纷倒进铁锅里。

这时候,其他几户人家也好奇地出来观望。

陆鹏笑着招呼:“各位大哥,今天大过年,不如大家都将自家的食物合在一起,一道过个好年吧。”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冯翠萍问道:“陆大哥,你还会厨艺吗?”

“这个……略懂。”

虽然感觉陆鹏的想法有些奇特,但他现在已经在院中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

冯天雷也只是好奇地看着,没有多说什么。

没过一会,一阵浓郁醇厚、令人垂涎的香气在杂院中飘荡开来,将更多的人吸引了过来。

在陆鹏的神级厨艺加持下,这锅看似大杂烩的食物,竟变得美味至极,香气四溢。

越来越多的人家将自家的年夜食物拿出来,交给陆鹏投入到铁锅内。

院里的几十号人,大人小孩纷纷围坐在铁锅边,尽情享用着美味的食物,和新年温馨的氛围。

杂院的穷人们,何曾吃到过这般美味?

孩子们的脸上满是幸福喜悦的神情,不少大人更眼含泪光。

“这也太好吃了!”

要知道,这锅里不过是些最寻常的食材,混在一块儿居然成就了这般美味,任谁都明白,这全是陆鹏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奇厨艺。

陆鹏将珍贵的雪梅酿拿了出来,他前两天已酿了不少,此时院中的大人小孩们人人都分到了一碗。

大家喝着这般美妙的好酒,围坐在铁锅边,热烈欢快地谈笑着,气氛愈发温暖融洽。

冯天雷兄妹几人走南闯北,也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新年。

八十多岁的孙瞎子砸着烟杆感慨:“老瞎子半截入土,竟还有这等口福。陆先生这手艺,怕不是比城里最好的酒楼厨师还要好得太多喽!”

众人哈哈大笑。

而就在此时,陆鹏身边正小口舔着雪梅酿的灰骡,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