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大哥人呢

毫不避讳的说…

戚景通确实希望儿子尽早入仕。

要是一个父亲，能活着看见自己儿子建功立业，那是几世阴德才修来的福分？

因他早年一直没有儿子。

直到五十六岁才生下长子，取名继光。

正是得来艰难，所以加倍珍惜。

多年来，戚老爷子对戚继光十分严厉，几乎是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

包括兵书战阵，神鬼谋略，选练之法，军备制造，海战心得，舆图测绘，驭下之道……

甚至连如何魅上求宠攫取大权，戚老爷子都给戚继光总结得一套一套的。

只是如今，他两鬓花白，眼看没几年活头，心中反倒有些不忍，希望儿子多陪陪自己。

犹豫良久…

老爷子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陈枫将马匹绑在院中，跟随戚景通穿过堂院，屋内捡漏又不失奢华，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兵器应有尽有，只是看着有些陈旧。

有道是：“穷文富武”…

穷文指的是“读书可以改变阶级命运”。

富武说的大概是兵器这类快消品，也只有家境殷实的家庭，才能教出沙场宿将。

另外陈枫发现，戚家似乎都对枣树情有独钟。家里的空地上栽满了或一人高，或半人高的小树苗。

枣子一般深秋成熟结果，不需要像麦子一样磨成粉，也不需要像稻米一样把谷皮去掉，直接摘下过把水就能吃，这点跟桑树有点像。

历朝历代的《律》书多载有明文：

百姓无故不得随意砍伐桑树和枣树，轻犯者鞭笞，严重者处以流刑。

说来两者还真有意思。

桑树不仅可用桑叶喂蚕产丝，还会收成同样比例的果实，名曰：“桑葚”。

桑葚性寒，有利泄养颜，促进消化之效。

而枣树红红火火，果实味甘性温、归脾胃经，有补中益气、养血安神等功效。

更重要一点是，掏出枣核晾晒风干可久存，不管用来泡茶还是熬粥，都是人间圣品。

二者正好一阴一阳，相互弥补。

而将领征战在外，难免负伤，加之饥饿，劳累，很多时候呈现出血气不足之象。

戚景通见陈枫对枣树感兴趣，明知只有几步路的功夫也要抓住机会讲讲枣树的好，满心希望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军户们都种上枣树。

但这，其实是一道尴尬的课题。

都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见太平”，这话一点不假。

大多数上位者在得到天下以后，便不希望自己的将军和士兵依旧这么生猛了。

是因为这人啊，总是会懈怠的。

越是得来容易，上位者就愈发懈怠。

所以大多数篡位得来的朝代不是短命就是积弱，国史里常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屈辱。

我大明开国艰难，甚幸。

按理子孙该能以身作则，居安思危，全力以赴救亡图存。

偏偏二十年前，国朝居然出了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圣天子。

他成功避开了残酷的夺嫡，在即将成年之际捡了个大漏。

当他的马车开到皇城。

左右随从要求他下车步行。

他冷冷一笑：“朕是天子，岂能步行？”

然后马车就这么开了进去。

并且上位后，他不管不顾，以绝对强势的手腕破坏现有体系。

御极至今，二十有一年矣。

尽管圣天子还算勤勉，他却不如他皇兄，敢提刀上阵，跟小王子的骄兵悍将们捉对厮杀。

很多将领为此表示担忧，生怕一百年前那桩因上层决策失误而导致帝京被异族兵临城下的惨案，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上演。

陈枫不想和老爷子继续讨论这个让人窒息的话题，转口吹捧戚继光将门虎子。

还说戚继光将来，一定能和俞大猷并称为“帝国双壁”，“东南柱石”。

其所著兵书也能流芳百世，成为五百年后依旧通行于世的战争典籍，本人更受纸上谈兵家们的推崇，成为武庙十哲的又一竞争者。

戚老爷子虽然知道是溜须拍马，依然很是受用，轻拈花白的胡须，乐得哈哈大笑。

来到小院门前。

陈枫远远看到院内，少年灰头土脸，正蜷缩着身躯跪伏在地，他的手中拿着一截未烧完的木炭，在地面青砖上写写画画。

当陈枫走进院落，一艘巨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了眼前。

震撼，无比震撼……

那是一艘手绘的巨轮。

船底的工人正在运送火炮前往船舱。

按比例估算，这艘巨轮十分巨大。

少年听到身后响动，慌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恭敬行礼道：“不知父亲驾临，孩儿有失远迎，还望父亲恕罪，不知这位客人是……”

这一刻，陈枫愣在了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不愿相信这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的少年，特么就是戚继光……

或许有些先入为主的判断。

在陈枫认知里，戚继光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到底是军户出身，常年运动，并且是长子，伙食标准不低，身高不说一米八五，最少也要一米六五才对啊，怎么可能才齐腰高度？

眼前这孩子最多只有七八岁。

噫？好像哪里不对！

陈枫诧异道：“这位该不是令郎吧？”

“百户大人误会，这是犬子继美。”戚景通说罢，四下观望一圈。

陈枫“噢”了一声，心道：“吓我一跳…”

戚景通突然面露不悦，沉声质问起儿子：“你兄长呢？怎不见人影？”

戚继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戚景通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七日之前他来跟我说，要去府里的药铺给我抓几服防风，他该不会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吧？”

戚继美听罢，脸色一白。

戚景通仿佛失了天大的面子，冲到墙角抡起一根竹竿就要往儿子身上招呼。

“哎哎哎，戚老且慢……”

陈枫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拦阻。

戚老不愧武将出身，前冲的势头愣是逼得陈枫后退几步方才止住。

陈枫压力巨大，劝说道：“戚老先别动怒，赶紧问问怎样能寻回令郎，可不能误了正事！”

戚继美得知陈枫此来，乃是朝中同僚的推荐提携，不敢再有所隐瞒。

经他交代，兄长戚继光其实是跑到琅琊山一代独自狩猎，计划要在山里宿营，以训练其荒野求生的能力，便于应对更多突发情况。

戚景通气得顿足捶胸。

万分懊恼他去得不是时候，嘴上还骂骂咧咧，左一个不肖，右一个败家玩意。

陈枫连忙追问：“那你兄长戚继光，他一般去多久能回来？”

“这可不知……”戚继美摇了摇头，说道：

“有时去一个月，有时去两个月，不过现在即将入冬，他一定会在年前赶回来的。”

“年前？”陈枫瞠目结舌。

之所以要赶在入冬前去双屿港，就是为了避开次年开春的劫掠潮。

正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等到开春才去，天温水暖，很多经济鱼类又处在产卵期，海岛上的渔民们闲来无事，难免忍不住想去兼职干一票海盗。

若是拖到快入年关，身后一船人的人心也就散了，没人愿意在年关里下海。

而过完年，一月下旬，发船不久便是二月，到那时，势必迎来春季洋流…

也就是俗称的：“黑潮”。

这时大海的水文是最复杂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偏航百里外。

其实食物都还好说。

最要命的是淡水补给。

因为没有淡水，人只能活三天。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那一望无际的蔚蓝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或许根本用不了三天，船员之间就该杀人取血了……

同时，在偏出航线以外的任何陆地冒险停靠，海船都有触礁搁浅的风险。

这些问题原本就跟杨金水沈一石商量过，为保证士气，最好是在冬季出发。

如今戚继光不在家，这还怎么搞？

这一刻，陈枫头痛欲裂。

脑海中不断闪过诸如“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及“姜还是老的辣”等常言试图说服自己。

片刻，陈枫拱手道：

“戚老爷子，您看，要不，还是让你二儿子继美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