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982

“砰!”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夜。

陈建国感觉自己在飞,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自己不想死,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娘还等着自己去挽救。

下一刻,陈建国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老家的木板床上。

墙上的挂历显示:1982年5月15日。

他重生了。

窗外的蝉鸣像一把钝锯子,在陈建国的耳膜上来回拉扯。

他盯着糊满旧报纸的土墙,那些泛黄的《人民日报》上还印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标题。

墙角的蜂窝煤炉子冒着青烟,铝制烧水壶正发出细碎的嗡鸣。

“建国,发什么呆呢?”

刘桂芳端着搪瓷缸子走进来,蓝布衫袖口磨得发白。

下意识接过娘递来搪瓷缸子,喝上一口,陈建国感觉到一丝极其明显的甜。

陈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记得这个画面——娘总把麦乳精藏在五斗橱最上层,专门泡给自己喝,她却只喝白开水。

看着自家老娘那张熟悉却年轻的脸,陈建国哽咽住了,大喊道:

“娘……”

“你还在,真好……”

记忆里娘化疗后光头的模样与眼前乌黑的发髻重叠,晒成小麦色的脸颊还带着健康的光泽。

粗糙的手掌突然贴上额头:“这娃子咋眼眶红红的?中暑了?”

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挲皮肤,陈建国猛地抓住娘的手。

温热的,带着皂角香气的,活生生的手。

“你这孩子……”刘桂芳抽出手拍他后背,床板发出吱呀声响,“快去供销社买盐,你爹今儿要回来吃饭。”

娘的话顿时让陈建国身体一震——爹,也还在!

上一世,老爹陈大勇为了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频繁下矿。

然而那却是噩梦的开始,没过多久,一场矿难便带走了陈大勇鲜活的生命,只留下一点冰冷的抚恤金。

失去了顶梁柱,陈家过得也是越发艰难起来,没过多久,刘桂芳也因为过度操劳患上了疾病。

为了不拖累陈建国,刘桂芳选择隐瞒病情,最终恶化成了难以挽救的癌症。

重生真好,一切都还有机会!

陈建国眼里泛着光,这一世,他要逆天改命,拯救自己的家人,更是要让那些恶人自食恶果!

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隔壁张婶的大嗓门刺破晨雾:“刘大姐,你家蜂窝煤到了!”

陈建国赤脚冲到院门口,看见二十岁的张彩凤正往板车上搬煤球。

她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甩在胸前,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建国哥?”张彩凤抬头看他,鼻尖沾着煤灰,“你咋光着脚?”

陈建国倒退两步撞上门框。

十年后,就是这个女人卷走他厂子用来以防万一的三万块救命钱,害得娘手术延误。

可现在她笑得像朵向阳花,还在絮叨:“刘大姐说你要和王秀芬定亲了?她可是纺织厂一枝花……”

丝毫看不出后世那仿若蛇蝎的模样。

陈建国面无表情的回了句“没有的事情”,便匆忙进了屋。

看着陈建国冷漠的表情,张彩凤愣住了,只感觉自己的建国哥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坐在家里的竹凳上,陈建国揉了揉太阳穴,记忆如潮水倒灌。

1982年的初夏,正是王秀芬爹来提亲的日子,看日子,刚好就是今天。

那个老狐狸带着两瓶西凤酒登门,说看中他大学生身份,要把女儿嫁给“文化人”。

然而这才是噩梦的开始,他和他女儿没一个好人。

之所以想要促成这段婚姻,为的就是能够通过婚姻掌控自己,让自己成为他们贪污犯罪的幌子。

联想到前世自己怎么努力经营都赚不到钱的工厂,陈建国恍然大悟,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灶房飘出烙饼的香气,刘桂芳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发什么愣?你爹中午的火车,买完盐记得去接站。”

突然压低声音,她在陈建国耳旁叮嘱道:“王科长下午要来,你换件体面衣裳。“

陈建国盯着檐角晃动的蛛网。

前世他就是这天点了头,喝下那杯改命的定亲酒,然后他便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秀芬穿着红裙子倚在门边笑,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像条艳丽的美人蛇,却让当时的自己无比着迷。

“娘……”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不想娶王秀芬。”

刘桂芳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院里晾晒的床单被风吹起,在两人之间掀起白色的浪。

供销社方向传来悠长的吆喝:“冰棍儿……奶油冰棍儿……”

“你说啥胡话?”刘桂芳捡锅铲的手在发抖,“为了这门亲事,你爹把矿上发的劳保皮鞋都送出去了。”

“王科长说了,成亲后就调你去轻工局坐办公室……”

陈建国弯腰帮娘拍打床单。

晒透的棉布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这是她后来蹲在ICU外最怀念的气息。

隔着飞舞的床单,他看见娘发间银丝还不到十根。

“您记得我六岁那年发高烧吗?”他突然说,“您背着我走了十里夜路去县医院。”

刘桂芳愣住:“怎么突然说这个?”

“路上您摔了三跤,膝盖现在还有疤。”陈建国攥紧床单,“那时候我就发誓,要让您过上好日子。”

“娘,你信我一次,这婚结不得,我也不喜欢王秀芬。”

诧异的看了眼陈建国,刘桂芳纳闷的说:

“你这孩子是睡觉睡糊涂了不成,当初可是你当着我和你爹的面,说什么非她不娶……”

“现在就差临门一脚,又怎么说这种不结婚的混账话,你这不是耽误人吗?”

就在陈建国准备再解释些什么的时候,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

滴滴……巷口传来吉普车的喇叭声,顿时吸引了娘俩的注意。

在他们的注视下,吉普车直接开到了自家家门口。

阳光穿过槐树叶,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托得从吉普车上走下来的王秀芬越发漂亮。

她踩着崭新的牛皮鞋,端着一只搪瓷盆,就那么从吉普车上走了下来。

搪瓷盆中装着一尾大鲤鱼,偶尔摆动下身子,溅起点点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