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来了。
十八岁的人外貌和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差不多。
他有些拘谨,虽然围在一起打牌,但你不问他不说,有点闷葫芦的感觉。
打了四五圈牌那样子,李勇军就受不了:“一点大几了,那老贱货今晚应该不再出门,散了散了。”
阿周默默收好牌,第一次主动道:“我3月28号结婚,到时候摆两桌请亲房,你们有空就回来喝酒。”
两人都愣了下。
李勇军惊讶道:“你要结婚了?”
虽然村里十八九岁结婚的人不少,但发生在身边就觉得有点惊讶。
自己还读书呢,将来还要读四年大学,至少也要五年之后才结婚。
而这时,一起玩到大的伙伴要结婚了,那等自己结婚,他儿子不都打酱油了?
阿周挠了挠头,黝黑的脸红了:“她怀孕了,家里人逼着先结婚,年龄到再领证。”
李勇军嘴巴张得能塞下咸鸭蛋,还真他奶奶的等他结婚,阿周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杨飞道:“阿周,恭喜你。”
他不记得前世有这事,那应该是没有回来喝酒。
想想也正常,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了,学业更加繁重,请假更加不容易。
而且一百五十多里路,一天只有一次市镇上的班车,来回不容易。
阿周讪讪道:“谢谢。”
杨飞掏了掏口袋,想封个红包。
手伸进口袋才后知后觉,现在他的口袋和被狗舔过一样。
顿了顿,杨飞道:“结婚后有什么打算?嗯,我说的是工作方面的打算。”
阿周道:“以前干嘛,以后就干嘛。”
杨飞道:“结婚有孩子了,一个人做三个人吃,花钱的地方更多了,听说出海捕鱼也挺赚的,可以试试。”
前世和阿周的关系不好也不差,都是过年才回家聊聊,好像是九十年代后他开始捕鱼,海运挺强的,发了点财,盖了红砖房。
阿周有些激动道:“我有个表叔就是出海给人做长工,一个月有三百多块钱,就是说风险太大,容易回不来,我爸妈不给我去。”
说到风险大,杨飞也就不好再劝。
万一是听了他的话出海出了事就不好了。
三人收拾残局,把烂铁锅的火灭了,准备散场。
杨飞端起装零食的盘子递向阿周:“陪他守了快两个小时的夜,这些我们分了。”
阿周望了眼李勇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家刚好买了点结婚用。”
杨飞又伸了伸手:“不用看他,给谁家干活不给好处啊,你要是不拿我全拿了。”
跟李勇军客气什么,他家多得吃不完,都不用自己买,村里大把人给他爹送好处。
所以杨飞才愿意顶着大冷天和他守夜,不希望他爸因为隔壁寡妇的事落马,少了他爸这颗小树扶他。
“那,那我就拿一点。”
阿周拿了一小把瓜子,都没有十分之一。
杨飞没再管他,瞥了李勇军一眼:“孝敬兄弟的,没意见吧。”
李勇军往家里跑去:“你们等等。”
没多时,他一手抓一把,一把放在盘子上,一把塞进阿周身上。
“奶奶的,冷死了,睡觉睡觉。”
哟,还有几颗大白兔,老大方了。
阿周更加不自在了,好像怀里的零食是烫手山芋一样。
杨飞心中轻叹,感觉小时候的玩伴是真疏远了:“走吧,回家睡觉。”
回到家门口,杨飞小心翼翼推开门,左下房就传出杨建国的声音。
“满崽?”
杨飞被吓了一跳:“爸还没睡?”
杨建国道:“门口还放着香楠木,不能睡太死。”
懂了,怕有看不得人好的恶心人来搞破坏,所以不敢睡太死,提防着。
养条狗....杨飞差点脱口而出,但又改口道:“我在老勇家拿了点果仁回来,爸你吃不吃?”
自家都吃不饱,哪里有剩菜剩饭养狗。
杨建国道:“我们不爱吃零食,你快吃了睡觉。”
杨飞知道,做父母的不爱吃零食,其实是不舍得吃,留给子女。
就这么点东西,也不是什么营养品,杨飞就没再多说。
走过天井,准备回房前,杨飞注意到对面两位姐姐的房间还传出微弱的里灯光。
大姐脑袋不灵光,读小学三年就不读了,是个躺上床就能睡着的人,这么晚不可能是她没睡。
那就只能是二姐。
二姐是个很勤奋的人,白天帮忙做家务,割猪草,喂猪,晚上学习到很晚才睡觉。
也有此原因,二姐对杨飞意见很大,总说家里好吃的都给了弟弟,活又都是她和大姐干,有事没事就胖揍杨飞。
但姐弟终究是姐弟。
杨飞大学毕业还在国企上班的时候,福利分房政策取消了,只能自己买房结婚。
那时候工资低,不够钱,二姐得知后把存在银行定期的九万都取了出来给杨飞。
96年的9万块钱是很大一笔钱,而且存定期的钱取出来手续也麻烦,银行工作人员还劝她等到期领了利息再取。
值得一说的是,96年五年定期存款利率6.0%,即本金9万到期能领快3万的利息!
敲门,煤油灯灭了,里面没有回应。
等了会儿,杨飞又敲了敲门,片刻后,门终于开了条缝。
杨青透过缝隙,两眼如刀,好像是死神凝视:“有事?”
杨飞摸了摸鼻子,手中的盘子往上托到她面前。
杨青愣了愣,眼神变得很快,惊讶和错愕。
杨飞道:“要不要?”
门缝瞬间全开,手中的盘子落到了她手里:“哪来的?”
杨飞道:“老勇那里拿的,盘子也是他的。”
杨青疑惑望着杨飞:“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什么事赶紧说。”
杨飞瞥了眼她的嘴角道:“没事,留点给大姐。”
还以为是在学习,没想到是在偷吃花生。
杨飞转身的时候肚子咕噜叫了声:无语了,早知道自己也留点。
杨青望着杨飞回房的背影,嘴巴微张,心想这人被自己日常越久胖揍揍傻了?
见杨飞关门,杨青也关了门。
回房的杨飞没有立即睡,而是点上煤油灯,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书。
只是有点困了,怎么也进不了状态,又看了眼摆在书桌上的闹钟,已经两点半了。
算了算了,明天再开始吧。
次日一早,杨飞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吵醒。
迷迷糊糊的好像说的是大姐的彩礼,说话的双方都有些火气。
其中一方是母亲叶暖桃的,另一方不知道是谁,但听声音就挺尖酸刻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