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至死方休

“十一，你真得了胎息？”

晨曦方出，林间小道，脚步声急。

出了这档子事，众人谁也不愿意再在那破庙中待下去。

鬼知道那该死的鸟妖有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前来寻仇。

以防万一，还是早走为妙。

陈浊自然无有异议，随大流而去。

但饶是先前没有刻意隐瞒，多有解释——

盖因寻常人也难以轻易斩杀一只飞行于空的夜枭，更况是一通了灵的精怪妖物。

此刻听闻和他并行于最前方的柳霖再度发问，暗自思量往后落脚处的陈浊，也禁不住有些无奈。

“确实无疑！”

“怎么会呢，道经上言胎息者......？”

柳霖一双浓密的八字眉纠结而起，疑惑的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

旋而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

“十一，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这个浑然不觉自己昨夜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仍旧就在纠结修行上问题的慕道少年。

陈浊神思当中，非但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反而升起淡淡一抹暖色。

于不知觉中。

牢牢深锁在心灵上的死结打开，整个人骤得几分通明透彻。

“柳大哥，尽信书不如无书。”

“况且，道书中还言胎息求取只在灵光一现，许是我久在樊笼，而今一朝脱困，身心轻松之下便自然而成。”

陈浊微微摇头间，复而鼓舞一语：

“况且诸位都是积累深厚之辈，所差的也不过是临门一脚，想必用不了多时便也能堪破此中关节，得入修行之门。”

“而今，我亦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

随在身后。

貌似不怎么在意，却紧紧侧耳倾听的几人神色一扬。

颔首赞同间，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神往之意。

小沅拽住素还真的衣袖，两人被几个少年护持在最中。

此刻她看着眼前那道挺拔如剑，自有几分玄妙不凡气度由然而生的背影。

眼中神采洋溢，脑海里不由的回想起月夜下那一抹摄人心魄的寒光。

早些天还未亮，正是一夜当中最昏暗的时间。

被陈浊骤然拽到身后护持，整个人身上涌现出一股寒意的她，心神悸动，只以为遇到了什么厉害妖魔，就要丧生于此，难以幸免。

脑海里百般画面像走马灯流淌而过，眼角淌下两行悔恨的清泪。

想着如果能重来，说什么也不逃了。

不就是嫁人！

总比眼下这般落入妖魔口中的结局好上一万倍。

然而，左等右等的血盆大口、作呕腥气没有传来。

反倒是身前一空，似没了人影。

明明心中惊吓更甚，却陡然睁开双眸，“要吃就先吃我”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陈浊盎然挺拔悄然走出破庙大门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迫于对同伴的关心，孤身一人清醒的害怕，以及只有些微的好奇，她蹑手蹑脚的跟上。

刚出庙门，身后就传来一阵喧闹。

可此时的她，心神早已被陡然充斥于脑海中的画面填满，再无回头查看的心思。

冷月无光，天幕昏沉。

陈浊倚着破庙前的枯木，青霜剑锋拭过左臂衣衫，印出波澜不惊有如寒潭也似的平静双眸。

哗——

微不可闻的翅膀闪动声从破庙屋顶骤然响起。

猩红瞳孔里满是洋溢着喜悦的夜枭正畅想着尽吞庙中诸人，成就练炁的美好未来。

思绪，却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刻。

半弧清光凝成冷月，失去了束缚的鲜血喷洒成团。

一时间。

天上，竟有三轮弯月交相辉映。

“凡剑绝顶——十步一杀。”

念叨着昨日陈浊说给她的话语，小沅心中此刻安然一片。

先前那般惶惶不宁的念头，早就不知被抛在了哪里。

只是未曾有注意到。

身边气质清冷，却独独脸色蜡黄容貌平平无奇的同伴，投向前方的视线里带着几分狐疑。

九州浩大，无奇不有。

有人在脱离牢笼，心情放松下于梦中得悟胎息。

亦有人遭逢大难，心情大起大落，心念坚定下把握住那缕脉搏。

......

而更多的人，还是在日复一日的苦熬当中，用天分与汗水将其浇灌而出。

“异类不是没有，可凭什么是他？”

素还真心头一语。

投向陈浊背影的眼神，又变了变。

和他们四人早就相识是自幼的玩伴不同。

她与身后的林道生，只是因为同样不愿遵守道院规定，娶妻嫁人，就此断了道途。

这才一拍即合，相邀同行。

一路走来虽也多了几分熟络，可论关系，终究没那么亲近。

此时便也只是将疑惑深埋心头，静观其变。

至于身后出尽了洋相的林道生，此时却是无人问津。

一人埋着头怏怏赶路，似是因为早间的事情心怀愧疚，闷闷不乐。

只是偶尔注视向前方那道气质和昨日截然不同，侃侃而谈，似成为这一小队伍焦点之人时。

低沉的神色里才会产生些许波动，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难以形容的怨毒。

......

咔嚓。

持剑劈开拦路的杂木。

胎息成就，五感敏锐，外加两世魂灵归一。

陈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身后传来视线中所蕴含的情绪。

佩服、欣喜、庆贺、狐疑、痛恨......

“果然！”

“狗改不了吃屎。”

淡然一笑的同时，眼底深处寒光闪过。

本以为早间那上一世未曾发生的变故，是因为自己出手改变的缘故。

现在看来，似乎又多了几分值得让人怀疑的地方。

“杀了一只非亲非故的小妖便让你如此痛恨，倘若是坏了你的好事，夺了你的机缘，你又当如何？！”

心中想法似流水划过，脸上笑意盈盈。

简单的一剑杀死，不过是送人解脱。

光凭林道生上一世做的事，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陈浊没那般残忍，他只想一点点看着其与苦苦追求的东西永远失之交臂，想要做到的事情总是差之毫厘......

他要看着林道生一点点陷入绝望，心念崩塌，至死方休！

如此，方解心头之恨！

思绪一收，心中渐有了规划的陈浊转念投向识海当中的【光阴卷】。

点点萤火也似的金沙溅落在卷中长河之上，激荡起一行简短文字：

【余寿：七十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