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皇陵地宫泛着尸蜡冷光。
顾九渊的靴底粘着半片合欢花瓣，这是昨夜殷红药留下的。他摸着腰间的灰玉髓，这东西自噬天蛊尸骸取出后，表面就布满蛛网状裂痕。
“顾大人，寅时三刻要验尸蛊。“守陵老太监的灯笼照上玉门关，青铜兽首的瞳孔里塞着药童乳牙。顾九渊突然想起小六子的话：“师兄，他们说皇陵的镇墓兽会吃小孩手指。“
玉门开启的瞬间，三十七具冰棺陈列眼前。每具棺盖都刻着镇魂司鹰纹，最新那具的冰层下，小六子的右手果然缺了中指。
顾九渊的指尖抚过冰棺刻痕，这是师父独创的“逆刃雕“手法。当年他学这技艺时，师父总说：“雕棺如雕蛊，差半分便要噬主。“
第七具冰棺突然渗出血珠。殷红药的嫁衣拂过棺面，金簪挑开冰层：“看他的膻中穴。“尸身的膻中穴插着青铜钉，钉头形如噬天蛊口器。
“这是往生钉。“她突然咳出黑血，“钉入百日，可炼尸为蛊。“
顾九渊的无常索突然暴起，绞碎冰棺。小六子的尸身坠地时，膻中穴的钉孔涌出蛙卵状黏液。黏液触地成蛊，形似枯蝉的尸蚕，却长着师父的面容。
“当心！“殷红药扯下嫁衣抛向蛊群。布料遇蛊即燃，火中浮现《往生图》残页——那些药童的生辰八字正在重新排序。
地宫突然震颤，冰棺移位成北斗阵。顾九渊的灰玉髓腾空而起，裂痕中迸射金光。当光芒扫过阵眼时，他看见师父跪在冰棺阵中，正用金簪刻写自己的生辰。
“甲子噬天局...“殷红药撕开里衣，膻中穴的合欢疤渗出血珠，“你师父用三十年阳寿，把你排出生死簿。“
阵中冰棺突然炸裂，尸蛊群聚成枯蝉模样。老和尚的紫檀佛珠缠住顾九渊脚踝，珠串缝隙探出药童断指：“好徒孙，且替老衲试蛊！“
殷红药的金簪刺入阵眼冰棺，棺内惊现镇魂司首座玉牌。当血珠滴上“顾九渊“三字时，整座皇陵响起玉骨碰撞声。
地宫深处传来凿击声，与顾九渊雕刻玉髓的节奏吻合。殷红药拽着他撞破玉璧，碎玉割破衣袖，露出臂上陈年戒痕——与师父教训他时留下的如出一辙。
百丈玉阶尽头，具人形玉骨正在凿刻冰棺。当它转身时，顾九渊的灰玉髓骤然发烫——玉骨的面容，分明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这是往生骨。“殷红药突然衰老十岁，鬓角现出银丝，“每个甲子年现世，噬主重生。“
玉骨手中的冰棺突然打开，里面躺着膻中穴插金簪的师父。当顾九渊触及棺沿时，右眼突然流出血泪，三百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
师父跪在玉骨前哀求：“求您放过九渊...“话音未落，金簪已刺穿他膻中穴。
玉骨的凿刀突然转向顾九渊。殷红药扑上前挡刀，嫁衣在刃光中碎成蝶群。她的血溅上玉骨，那些莹白骨骼顿时爬满黑纹。
“现在看清了？“她跌坐在血泊里，扯开残破里衣。膻中穴的合欢疤已蔓延成噬天蛊图腾，与玉骨身上的黑纹同源。
顾九渊的无常索绞住玉骨脖颈，触感竟与师父的皮肤无异。当玉骨面具脱落时，露出的赫然是师父年轻时的脸！
灰玉髓突然炸裂，碎片扎入顾九渊右眼。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玉骨发出师父的声音：“九渊，该醒蛊了。“
地宫穹顶降下血雨，三十七具冰棺同时开启。小六子的尸身突然坐起，缺指的右手正指向顾九渊腰间的炼蛊囊。
顾九渊在血泊中摸到半截金簪，簪头的“渊“字缺了三点水。这是及冠那年师父赠的，说是用往生蛊齿磨的。此刻簪身爬满蛊纹，正与他右眼的血泪共鸣。
玉骨掐着殷红药的脖颈，指节弯曲的弧度与师父握戒尺时如出一辙。顾九渊将金簪刺入膻中穴，剧痛中听见三百年前的对话：
“九渊，醒蛊需破膻中。“
“师父，会疼吗？“
“比不得活人炼蛊之痛。“
冰棺阵突然逆转，小六子的尸身爬向炼蛊囊。当他的断指勾开囊口时，三十七颗乳牙倾泻而出——正是这些年失踪药童的乳牙！
殷红药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凝成合欢花瓣。玉骨的动作瞬间凝滞，它的膻中穴处浮现青铜钉痕，与冰棺尸身的伤口完全重合。
“这是你的醒蛊礼。“她将花瓣塞进顾九渊右眼。视野猩红间，他看见师父跪在玉骨脚下，正用青铜钉刺穿自己膻中穴。
地宫穹顶坠下青铜链，末端拴着噬天蛊的獠牙。顾九渊的无常索绞住铁链，左臂皮肉被蛊毒灼得滋滋作响。当獠牙刺入玉骨天灵盖时，整具骸骨发出师父的惨嚎。
殷红药的嫁衣彻底焚毁，露出脊背的戒尺印。那些淤痕突然渗血，在地上汇成《往生图》缺失的命宫位：“甲子年庚辰月戊戌日——这是你的死忌。“
玉骨突然炸裂，碎片中飞出半块灰玉髓。当两半玉髓合拢时，顾九渊的右眼看见骇人真相：三百个甲子轮回里，师父始终跪在玉骨前重复着剜心仪式。
“该结束了。“殷红药拽断颈间锁魂链，青铜钉暴雨般刺入玉骨关节。小六子的尸身突然扑来，缺指的右手捏着止血草香囊。
顾九渊接住香囊的刹那，冰棺阵轰然崩塌。玉骨碎成齑粉，露出核心处的青铜匣——匣面刻着师父的遗言：“九渊亲启。“
青铜匣里躺着枚带血的槽牙，与密室找到的师父遗齿成对。顾九渊将牙齿按入玉髓裂痕，地宫突然响起晨钟——正是镇魂司早课的钟点。
殷红药的白骨右手抚上青铜匣，膻中穴的蛊纹已蔓延至锁骨：“你师父用这对槽牙，换了你的甲子劫。“
匣底绸布下压着封信，墨迹混着人膏：“九渊，见字如晤。玉髓裂时，往生局破。为师种蛊三十载，终将噬天骨雕成你的替身...“
信纸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师父的残魂。老人膻中穴插着金簪，正将青铜钉刺入玉骨：“记住，镇魂司的根早就烂了。“
小六子的尸蛊群突然跪拜，每具尸身的天灵盖都刻着逆刃纹。当他们撕开胸口的瞬间，顾九渊看见熟悉的《炼蛊手札》残页——竟被做成护心纸！
顾九渊握着合璧的灰玉髓走出地宫时，朝阳正灼烧着镇魂司的残骸。殷红药的白骨右手突然碎裂，露出里面的青铜刃——刃身刻满药童乳名。
“这才是真正的往生刃。“她将断臂按在顾九渊掌心，“你师父用三百童蛊炼的。“
炼蛊堂方向传来尸蚕嘶鸣，枯蝉的紫檀佛珠正在发芽。顾九渊劈开珠串，里面蜷缩着师父的半缕残魂。老人虚影指向皇陵深处：“玉髓...棺...“
当顾九渊折返地宫时，那具刻着自己面容的冰棺正在融化。棺水流经处，青铜匣上的遗言显现后半句：“九渊亲启，速毁往生刃。“
殷红药突然夺过短刃刺入膻中穴，蛊血喷溅在灰玉髓上。那些蛛网裂痕开始弥合，映出师父被铁链锁在噬天蛊尸骸深处的景象。
“该还债了。“她扯出染血的合欢花瓣按在顾九渊右眼。尸山血海间，三百药童的残魂正在凝成新的《往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