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投帖???”
简雍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个时代等级极其森严。何进作为大将军,外戚权臣,出行时向来都有虎贲卫士持戟开道,车驾前有辟车清路,后有骑兵护卫。
自己这帮人从主公刘备,到他简雍与高渊,都不过是平民而已,整个团队拢共加起来都没个一官半职,若是贸然冲撞大将军车驾,罪责几乎等同于“犯跸”,也就是冲撞天子仪仗。
按照《汉律》来算,轻则鞭笞,重则需要流放。
而且若是当街拦车,就算撞了大运,赶上何进心情好,没有怪罪。那也会容易犯下“私谒高官”的禁忌,相当于打破了两汉以来一直遵循沿用的“察举”制度,最起码也是个“躁进无礼”的罪责。
“不若,先请我主拜访卢公,卢尚书?”
简雍说的自然是刘备曾经的老师,当朝尚书卢植。
“若是将张举首级呈送卢公,如何能够见得了天子?”
高渊撇撇嘴,“更何况玄德公当年只是短期求学于卢公门下,就连...师承都算不得。宪和如何能够保证,便是将名刺投递进去了,就能获得卢公亲自召见,不被门房或者其他什么人,给直接退回来?”
“这...”
简雍自家人自知自家事,这点道理自然能懂。
“宪和无须担心,这不还有公祐在吗、”
高渊呵呵一笑,将站在一侧的孙乾扯到近前,指着他说道:
“公祐可是北海大儒郑康成郑君门下弟子。想在四五年前,何大将军为了笼络人心,也曾征辟过郑君。对郑君待之以师,曾专门设下“几杖之礼”,可谓礼敬有加。”
“虽然郑君拒受官服,只在雒阳待了一夜,第二日便悄悄离开。但是以何大将军的为人,只要听得公祐是郑君门下弟子,必然会欣然召见。”
而后,转向孙乾笑道:
“此也是我与公祐早在徐州之时,便商定好的。”
这条计策也是简单直白,其实就是暂时借郑玄这位大儒的虎皮穿一穿,有了郑玄弟子这层身份,何进怎么着也得给几分面子。
退一步讲,即便是何进心有不快,只是勉为其难做做样子。但是高渊敢保证,等他见到自己特意准备好的那份“礼物”,何进必然只会大为欣喜,绝对不会为难孙乾。
“公祐,此计...可行?”
简雍有些担忧。
孙乾苦笑一声,“家师最重名节,又经党锢之祸,生平最耻于与外戚、阉宦为伍。倘若知道乾借着他老人家的名声,来与何...这等外戚苟合,只怕日后会将我从弟子中除名。”
“公祐啊,这个问题咱们不是讨论过了吗?”
高渊笑的像是正在鼓动小白羊自己往锅里跳的灰大狼。
“届时你只需要说‘北海郑君门下弟子,有紧要之事求见大将军’就成了,何须提及自己的名字?”
“郑君门下弟子千千万,只待进了室内,随便换一个名字报出来就是,比如...你就叫刘琰,刘威硕。”
刘琰本就没什么德行操守,想来也应该不在乎被郑玄除名的。
“......”
孙乾顿感无语,“这刘威硕...乾怎觉得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你能没听过吗?毕竟人家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兄弟,但是跟你是不是同一届,那我就不清楚了。
高渊心里嘀咕两句,捏捏孙乾的臂膀,“公祐只管放心,适前你我不是都对答过了?只要你将那对答都记在心里,我保你入大将军府之后,必然无虞。”
孙乾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高渊劝说,早有做好了心理准备。
此时已经放弃了恩师的举荐,未能前往徐州陶谦处,转而投入刘备麾下,自然要为主公尽忠。
况且高渊又为他提供了一个“冒名顶替”的身份,虽然不清楚刘琰是谁,但是能够瞒过何进,必然也只是青徐一带的一般士人,与雒阳没什么瓜葛。
当然,孙乾本就是尊师重道的大儒弟子,想要说服他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自然不可能只靠着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
早在遇到刘备之时,这个“拦路截车”的计划就已经暗中定下了。
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毕竟身份差距本就属于天堑,想要打破这道天堑,就必然需要用非同一般的手段,同样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正如那句古话:风险越大,机会越大。
原本计划中,高渊选定的“截车”之人自然是简雍,方法无非也是冒充郑玄这位大儒的座下弟子——
没办法,这张虎皮实在太好用,而且座下弟子也足够多,多到恐怕连郑玄自己都认不全。
直到在徐州遇到刚刚出师的孙乾,高渊果断更换了计划人选。
孙乾为郑玄弟子这层身份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两人性情、面貌、气质都有所差距。
简雍为人放纵,不拘礼节,身上游侠风气更重。
孙乾则更重规矩,知书达礼,身上书卷气更浓,且言谈举止更令人和悦舒适。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这个时代是相当看重面貌长相的。
若是换成高渊这种,虽然长得也不算差,但是年龄偏小,面容稚嫩,很容易给人留下为人不可靠的印象。
“公祐可是忘记了?”
见到孙乾还是有些犹豫,高渊一把拉起他的手,二人并肩而行。
简雍也是有眼力的,当即主动与糜家的副管事交谈起来,打听雒阳的风土人情,实则给二人制造私下交谈的空间。
“当初在徐州之时,你、我以及宪和、子仲四人商议之时就曾说过,只待四月中旬,天子必然身死,如今已是应验。”
“先生料事如神,乾实为佩服。”
高渊并未理会他的恭维,执着后者的手,紧接着说道:
“公祐可还记得后面的话?”
“后面的话?”
孙乾神思恍惚,而后倏然醒悟,惊讶道:
“先生说的可是那何...”
话说一半,赶忙四下张望几眼,放低声音:
“先生后来曾言,天子归天之后,何大将军最多只有半载可活...”
“不是半载,以我所料,最多也就四个月吧。”
“可是如天子一般,先生的恩师,也曾观望过大将军的气数?”
“宪和也通读史书,难道就没有注意到?”
“注意到何事?”
“大汉开国三百余年,历朝历代,以外戚身份掌权之人,可没有一个善终的啊。”
高渊拍拍孙乾的手,“前汉传位十二世,后经光武中兴,至此也已传位八世。身为外戚而能的善终者,无一不是行事低调之辈。”
“前汉如高祖之吕后、霍光、董贤、王莽,后汉之马氏、窦宪、梁冀、乃至于阏氏与...耿氏,行事太过高调,完全不懂藏锋敛锷的道理,才导致身死族灭。”
“正如今日之何进,对内勾结阉宦,对外笼络士族。大权独揽,风头过盛,如何不为朝堂那些士家大夫所忌恨?”
“宪和以为,何进这等屠狗贩肉之辈,可能敌得过朝堂那些大臣的手段?”
孙乾并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分析过。
对于高渊的推测,他是极为信服的。
之所以心有顾虑,一则是受到当下大的舆论环境影响,致使他对于外戚、阉宦的感官极差,总觉得与这等人物结交过于折损名节。
二来则是顾及师徒情分,担心郑玄对他产生不满。
只不过孙乾作为人臣,为主尽职乃是公事,师徒之情属于私事。公私分明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得到的。
料想自己最多也只是与何进会此一面,只待何进身死之后,那这中间发生的事,也必然不会再被什么人挖出来。
因此只是略微思索一会,也就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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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琰的师承有争议,这里就当做设定吧,以后还会有很多有争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