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
宁客飞傻愣愣的看着周围四起的“人墙”，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些学生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勇了起来？
要知道刚进来的时候，那腐尸烂成那样，大家都没有打算处理，一个个束之高阁，一副事不关己的保命态度。
宁家的客师曾说过：
“普通人，乌合之众而已！他们没有大局观，没有善恶之分，不在乎人族未来，不在乎神州存亡！”
“他们只是一群只在乎自己利益的乌合之众！”
“所以宁家子弟，无需与乌合之众共情，只需要将他们当做抵抗炁墟的耗材而已。”
于是——“普通人，耗材而已”这句话，便自小灌输进了宁客飞的耳朵里。
尤其是宁客飞来之前，宁家的客师更是高昂宣言道：
“千万不要同情炁考中死去的那一半人！”
“你们要知道这是他们应该的，因为他们只知道自私和利己，他们不知团结、更不知合作。他们会为了一点利益，就崩盘他们的同盟，抛弃他们的同胞。”
“所以进入考场之后，安安心心的等待那群人死完，你们自然就可以顺利通关。”
那日，客师的义愤填膺，激起了宁家很多子弟的附和。
都说第七代觉醒者没有血性，是一群最自私利己的觉醒者。
虽然那日宁家训练场里，都是第七代觉醒者的子弟，但是大家并不觉得这段对于第七代觉醒者的点评，适用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毕竟那些在战场上投降的、害了大部队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皆是那群普通人出身的炁者！
尤其是三个月前的那一战，19个投降的炁者，全是普通人出身！
所以……
世家子弟皆高贵，人人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而那些普通人出身的普通人，从根里就有着劣性！他们自私，他们软蛋，他们爱投降。
那一天，客师在台上昂扬宣讲，他的每一个字都唤起了世家子弟“绝不与普通人为伍”的血性！
于是宁客飞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进入第七考区的。
他抬眼，看着周围一座座奋勇而起的人墙，脑子里是客师对于普通人的点评。
自私自利，没有血性，最重要的是——爱投降。
他们应该是一群蹲守在墙根、瑟瑟发抖、一点都没有反抗意识、静待死亡的人才对啊。
他们应该等着，高墙内的环境越来越差，差到将他们一半人的性命夺走，然后他们抱头痛哭，想要举白旗投降，却是发现投降根本没用的一群人才对啊。
“怎么会这样呢？”
宁客飞慢慢坐起身来，看着南墙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八层人墙轰然倒塌，他也顾不得多想，摁着自己塌陷的胸腔，就想要扑上去帮人。
毕竟八层将近十五六米高的高度，最上层的人摔下来说不定得摔死。
宁客飞飞扑而去，虽然人没接上，但是给从上面摔下来的人当了个肉垫，倒是给摔下来的人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
等到宁客飞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胸腔塌陷的更厉害了。
他能深刻感受到，自己应该最少三根肋骨断裂、一块胸椎折损。
宁客飞捂着胸口，疯狂呕血时候，就见到南墙这边的人墙又再次搭了起来，他抬头望着那群一个个面色惨白、但又奋力搏出一条生路的人，眼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直到宁客飞看到程自在从南墙的最高处跳下来，就小跑过去，拉着程自在，有点疯癫的道：
“你给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是乖乖的缩在地上等死，而是在这里开始搭建起了人墙？他们其实已经油尽灯枯了，他们为什么会不顾生命去搭建人墙？“
“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宁客飞疯狂的摇头，眼里的疑惑已经开始渐渐疯癫。
眼前的一幕幕，冲击的是他十八年根深蒂固的信仰。
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看来，能在这种高墙之内、重压之下，还能顽强生存、誓死抵抗的人，应该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才对！
血性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可能出现在普通人的身上。
高墙之下，烈日高挂，程自在的耳边是学生们努力的声音，眼前则是宁客飞疯癫的表情。
对于宁客飞的疯，程自在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之前没有接触过世家子弟的时候，程自在也从貔貅嘴里了解过，在上层人物之中，普通人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当时貔貅是这样说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不在乎神州存亡，也没有很强烈的大局观。所以普通人只在乎自己，他们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去丢弃礼仪道德……甚至投降于异族！”
“不过往往，投降的人都会死于非命。没有血性的软蛋，最终都会死亡。”
程自在到现在都记得，那堂课应该是郝正道安排貔貅给自己进行的思想教育课。
貔貅闪着它那刚换下来的机械眼，嘴角扯了个弧度，微微笑道：
“所以……，程自在你千万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珍惜自己的生命，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保命，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对于貔貅说的那些话，程自在其实是有几分认同的。
他所在一切，确实都是为了保命。
什么人族大义，什么神州存亡，对于程自在而言太遥远了。
他只想保好自己的小命，保好程大安、赵翠英的小命。
所以那日，他没有反驳貔貅。
他真的也有点担心，自己会为了保命去做一些丢弃礼义廉耻，甚至投降的事情。
但是今日，他看着有点疯癫的宁客飞，突然转头看向了东、西、南、北四墙，不断搭建起的人墙，喃喃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给他们说的吗？”
“我说他们若是不爬，不去找到阵眼，那么……他们只能死在这里。”
普通人穷尽一生，都在为了保命而活。
他们可以为了保命而投降，但也可以为了保命奋起反击！
阳光璀璨，人墙跌宕起伏，程自在的眼神微微眯起。
他不确定自己今后，是不是永远都是个为了保命而活着的“小人”。
但是……
小人可以为了保命活着。
那么小人为什么不能为了保命而奋起反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