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汴河辨

“小师叔莫要作怪。”

杨康睁开眼,轻轻抓住她手腕。

“哼~”黄蓉缩回去手,“天也不热,你怎么冒汗了?不会是内功练岔了吧?”

“谢小师叔关心,没练岔,但也没练对。”

九阳入海,当然不是如《金关玉锁二十四诀》内力那般融于一体。

亲身体验下来才真正明悟,为何按照《九阳真经》上的练法,练到最后,即使积攒再多功力,也无法靠自己打通奇经八脉、周身要穴了。

若非圆满大成,那是真控制不了,即使他想用浩瀚磅礴的惊涛骇浪内力,裹挟着这一丝九阳,它反而好似热油入水,却将裹挟者“轰”得炸开。

其势虽微且无伤碍,但还是惊得他瞬间冒了冷汗。九阳初生的欣喜,心中当即荡然消散。

还好,只要两不相干,便能各自安好。但若以强相欺,它便后发制人......这内力特性还挺符合其反弹功效的。

杨康心中不禁哑然,看来是惊涛骇浪内力过于强势了,金关玉锁中正平和自能相融,但九阳却奋起抵抗天差地别的压力。

若想要速成,看得真得用余下的四十二年惊涛骇浪功力,将任督二脉贯通,达到“斗酒僧”当初创功的身体条件......“斗酒僧”总不会自创的神功自己却没练过、或者即使自己至圆满也要花上数十年吧?

这不符合高人常理。

待江南事了,寻一静地,再运玄功,贯通八脉!届时九阳不息、大海无量!

这画面,杨康想想就很美。

黄蓉听得他解释九阳初生、后发制人、以弱制强的道理,觉得这《九阳真经》对好师侄来说也如鸡肋。

“那你笑什么啊?鼻尖都惊出冷汗了!”

“嗯......变化来得太快,笑容来不及消失。”

“......”

“或者说,小师叔你能发现我这须臾间的变化,不会是一直在盯着我看吧?”

“嘁......碰巧、碰巧而已!”

“哦,明白了。”

杨康点头,又问了问黄蓉修习的情况,果然没有这般问题,虽也调用不得九阳内力,但其阴阳互济之功,对桃花岛心法亦有裨益。

“内功修为低还真有低的好处!”杨康感叹。

黄蓉闻言,眉眼一挑,臭师侄又在揶揄我了!

见杨康无事,她当即不再理会,打开马车车门出来看看到了何处。

她唤了一声,立即有侍从牵来骏马供其骑乘。

只见正在行走的道路,是一道广阔但早已干涸的地上河床。

依稀可见的河床已与两岸持平,远处生长着绿油油的麦苗,近处还有不少新建的屋舍,有的是农家,有的是客店,供来往商旅行人车马歇息。

使团上百人同行,打着旗号,周围并无闲杂人等敢于靠近。

有两人骑着马在使团前头赏景闲聊,正是副使赵秉文与记注官。

黄蓉自来熟凑了上去。

“赵老师,在聊什么?”

“黄丫头,老夫在与耶律贤侄聊这汴河得失,你可感兴趣?”

“汴河?这里哪儿有河?”

黄蓉举目张望,她以前从未来过开封,就连黄药师也是出生江南、不知北国,自是没有与她讲述近百年前的河南风貌。

赵秉文道:“脚下正是汴河,也就是前唐时的通济渠。”

黄蓉侧身下腰伸手,捻起一撮沙土,又扬了出去。

她道:“原来是沧海桑田,天地之威。”

两人见着她这迅捷漂亮的动作,心下感叹赵王府果然高手如云。

赵秉文摇头晒笑道:“那倒不是,人祸而已。”

记注官面无表情道:“天会六年,时任宋国大名府留守杜充,为阻天兵开决黄河,由泗水夺淮入海。”

虽然杜充后来降了大金,还当到了燕京行台右丞相,但他不说。

“哦?”黄蓉眨了眨眼睛。

赵秉文解释道:“所以黄河之水在淮北肆虐,汴河也因此废了,泥沙沉积,被冲刷成了平地。地貌之变事小,但百万民众死伤流离,却是杜公美天大的过错。”

黄蓉却反问道:“金国不侵宋国,哪里来的这般人祸?”

赵秉文默然,不欲再答,他身为汉人,即使生于金仕于金,但也没有必要为金国攻宋之恶辩解。

见今时金国治下汉民民生之艰,亦可知当年金国侵宋时会做下何等的暴行了。

记注官被黄蓉这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嘲讽,顿时诘问道:“黄姑娘是哪里人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说出这等言语?”

“海外岛民,非金非宋。”

“呵呵,原来是化外蛮夷,不知中国正统。”

“你才蛮夷呢!你......诶?你姓耶律?”

“......”

二十来岁的记注官转过脸去,不欲答话。

黄蓉得意笑道:“你一个辽国皇族,如此为金国吹捧,害不害臊呀?是不是整日提心吊胆,害怕完颜女真哪天把你捉了算后账?”

还真是,其父耶律履在世宗时极受宠信,当今金主却早将他耶律家的羽翼剪除得七零八落了。

杨康此时来了。

当然,在赵秉文与记注官耶律楚材眼里,他是完颜康。

赵秉文当即咳嗽两声,暗示黄蓉可别再乱说了。

相识近月,多有交流,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就是黄丫头过于伶牙俐齿了,他听得耶律贤侄被嘲讽,自己心里也难受。

耶律贤侄是契丹人,我也是汉人呐。

杨康过来后,两人在马上向他拱手行礼。

赵秉文向杨康详细介绍起来这位在开封休整时他刚混熟的耶律楚材,之前有黄蓉捣乱,他并未与使团中的参议兼记注官深聊,后来才发现这位并非纨绔子弟,竟也学识渊博、有过地方治理经验才干。

如今从地方转入中枢,在尚书省左右司任主事、兼翰林修撰,有记注之职。此趟出使归来,若按例封赏,是该顺理成章升任左右司员外郎了。

赵秉文特意介绍了其先父耶律履曾任相位,免得肃国公因其契丹人身份而生嫌隙。

杨康一听,这不巧了么!

中都被破时投降了成吉思汗,元太宗窝阔台的得力干将、后来当上蒙古丞相的耶律楚材?

有点意思。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意思而已,杨康暂时没有什么展露雄主之姿、使人纳头便拜的想法。

黄蓉向杨康讲述了汴河、华夷诸事,耶律楚材昂首挺胸、自生一股铁骨铮铮忠君爱国之气。

他心中庆幸,还好没有着了这小妖女的道。

赵秉文心知方才默认黄丫头诋毁金国之事,不言不辩在女真人看来也是不敬,也不知完颜康会如何做想。

耶律贤侄不会落井下石偷偷给我记上一笔吧?

赵秉文心中惴惴。

还好,肃国公宽宏大量。

他杨康又不是完颜女真,当然不会责怪赵秉文心向汉人;对耶律楚材表面忠心耿耿、实际不知作何想法的未来降臣也没有意见,反正叛的不是他的大金国。

这两个至少都是能把人当人的,算不错了。

“耶律兄请记,三月庚戌日,出南京路,无事。”

黄蓉却回忆起爹爹所述宋室南渡后的家国之悲,爹爹亦说“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她如今见这汴河,虽无此等感受,但念及爹爹绝不会喜欢金人......

她瞧着杨康,心道好师侄将来若不弃了金国小王爷身份,我绑也要将他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