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俺能不争,但不能当狗

这番话连敲带打,苦口婆心。

处处为朱棣着想。

却又逼朱棣妥协。

说到底,朱棣这个亲王身份。

也就吓唬吓唬巢湖派。

连淮西人都不怎么买账。

何况皇族呢?

“四弟,别忙着做决定,想清楚再说。”

朱镜静夹起一片猪肉:

“你这猪肉,真的肥美好吃。”

“没有膻臭味,也不酸,味道极佳。”

放在嘴里,认真咀嚼:

“酸菜稀释了肥肉的油腻。”

“又给猪肉注入独特的酸味,堪称一绝。”

“你姐夫没这个命,吃不了肥肉。”

朱镜静意味深长地看着朱棣:“逼他也没用,就这个命。”

“四弟。”

又话锋一转:“咱看你赶猪入京,是想推广这种肥猪吧。”

“大姐家参一股,投资、门路都好说。”

“分成都可再商量。”

“四弟能不能给大姐个薄面?”

朱镜静手腕比李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吃准朱棣,可劲占便宜。

这猪肉,蕴藏的不止是商机,还有莫大的政治机遇。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深意。

李祺一直想参一股臭豆腐,推朱棣去夺嫡。

朱镜静虽然屁股坐的正,是太子的人。

但嫁给淮西人了,自然也代表淮西势力,胳膊肘肯定往婆家拐。

“大姐看得上小弟这一摊生意,是小弟的荣幸。”

朱棣斟酌再三,终究没拒绝。

他初衷是站在朱标这边,不惜得罪淮西勋贵。

可朱标逼他娶俞家女。

强按牛头不喝水,试图驯化他,让他变成狗。

这反而激起他的叛逆,也符合朱棣的性格。

他偏就靠近淮西人,给朱标添点堵。

如朱镜静一般,屁股坐正,小心思一箩筐。

咱只是不夺嫡,不代表咱是你的狗。

见朱棣点头,李祺心花怒放。

他苦心积虑想推朱棣去夺嫡,几次都被朱棣顶回来。

不想夫人出马,直接说服朱棣。

也要感谢朱标的神助攻。

只能说朱标太着急。

朱棣这等人物,要恩威并施。

一味施威,反而会让他离心离德。

“四弟说什么外道话?”

“这猪肉一看就是大生意,咋可能嫌弃呢?”

李祺提酒敬他:“大姐夫之前的话多有得罪,四弟见谅。”

“这杯酒,大姐夫干了。”

“给你赔罪!”

得到利益,大家就都是朋友。

本来紧张的气氛,顿时宽松愉悦起来。

倒是朱棣,觉得当棋子的滋味,生不如死。

“老四。”

朱镜静看出朱棣的心事:“有些事,是福非祸,别想太多。”

“今日时辰不早了,大姐也该回家了。”

“你两个小外甥都惦记你呢。”

“啥时候登门,大姐亲自下厨,给你张罗桌饭菜。”

随着李祺夫妇离开,全猪宴基本告一段落。

消息飞快送入宫中。

东宫中,朱标也收到全猪宴的菜品。

午间和太子妃及东宫诸人用过了。

朱标觉得味道极佳,特赐菜名,剩下的分给宫人食用。

他从小就吃遍山珍海味,对吃的并不太看重。

觉得好吃,无非是给朱棣个面子。

也意识到猪肉是个商机,却需要和老朱步调一致。

重农抑商,无法参与。

朱棣的亲事,更让他局促不安。

淮西人,一定是要清理的。

无论是他爹,还是他登基,都一定会清理干净。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做的。

稍微看史书的人,都知道,淮西人也知道。

这也是淮西人迫切和亲王联姻的原因。

他爹投子认负,靠杀一个毛骧,远远不够。

朱棣纳侧妃,才能把淮西人重新绑上战车。

雄英的死,让他开始疏远吕氏。

已然释放出强烈政治信号。

就是要拿江南士族动手了。

既然朱棣纳侧妃,无法阻止。

于他而言,就需要将危机降至最低,不能把朱棣捧得太高。

大山头不可能,淮西勋贵更不可能,起点太低的还不行。

这时巢湖派就跃入视野了。

巢湖派,太适合与朱棣联姻了。

随着云南平定,大明十三司基本框架,已经定下来。

未来,唯一的敌人,就是北元余孽。

水师根本就没用了。

巢湖派衰落,已是历史必然。

朱棣娶赵家女。

老朱能把淮西人重新绑上战车;

朱棣没得到臂助,反而得到个包袱,抑制其野心。

一箭双雕。

朱棣看不上赵家女,就娶俞家女。

必须从巢湖派中挑。

这是他的意思,不容动摇。

因为,当有一天淮西人和老朱再次撕破脸时。

他们就会推出一个亲王,与自己夺嫡。

朱棣,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不怕朱棣和他争。

但他不想做无意义的事情,也不想让他爹娘为难。

当然了,这也是在测试朱棣的忠心!

可!

朱棣的选择,让他很不爽!

他不忠心。

或者说,他不喜欢被控制,不愿意被驯化。

朱标也不爽朱镜静。

这个大妹妹,看似屁股很正。

却真正帮了朱棣一把。

如果他不出面,朱棣下一个打的,一定是李祺。

一个赵褚,不够格平息亲王之怒。

打了李祺,就等于打了李善长。

朱棣势必没法收场。

可朱镜静一出面,看似解了李祺之围。

实则,解了朱棣的困境。

所以朱棣投桃报李,拿出养猪股份送给朱镜静。

好一出姐弟情深啊。

朱标眼神阴鸷:“老三快进京了吧?”

却在这时。

殿外宫人忽然高呼“参见万岁”。

他打个激灵,立刻收敛心思去见驾。

走出正殿。

却看见老朱顶着大太阳,背负双手。

慢悠悠往清宁殿里走。

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

“爹。”

朱标快走几步,迎迎老爹。

“日头太晒,你别过来了,咱自己走。”

朱元璋心疼儿子,所有苦头,恨不得自己都吃了。

但朱标不能不表示,安然享受。

他快跑几步,落在老朱身后半步,跟着老爹一起进殿。

“你呀你,读书读傻了?”

“亲爷俩哪来这么多规矩?”

老朱呵斥他:“规矩是束缚下面人的,不是束缚咱们的。”

他也不好拂拒朱标的好意。

伸手,拉住朱标的胳膊。

捏捏他的肌肉:“不够硬实,还得练。”

“看看老四,这几年练的,跟头牛似的。”

“咱都打不过他。”

朱标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老头子来的意思。

老头子每日忙得不行,哪有功夫散步呀,更别说跑到清宁宫来。

摆明是故意找他来的。

帮老四说情来的。

“你说这老四,办个席面都办不明白。”

“打了赵褚,南雄侯家跑到宫中哭诉。”

“听说还要打李祺?咱的女婿他也要打?”

“跟个疯子似的。”

“赵家闺女多好,嫁给他也不吃亏啊。”

说到这里,老朱意味深长地看着朱标。

朱标沉默不语。

“俞家的也不错,你大妹妹基本把这事敲定了。”

“还得咱闺女出马。”

“李善长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李祺就学个皮毛。”

“配不上咱闺女哟。”

朱元璋拉着朱标进殿,随便坐张椅子上,喝了口凉茶。

朱标清退侍奉的宫人。

“爹,这件事我确实有私心。”

朱标坦言:“淮西人啥心思,我知道。”

“他们想推四弟出来,和我争位。”

“我知道四弟没这心思,可一旦淮西人站在他身后时……”

“我怕,我怕……”

“我不想手刃至亲!”

朱标这话明显在触动朱元璋的逆鳞。

果然,朱元璋眼皮抽动一下,眸光如凖地看着他:“啥意思?”

“爹,儿子不敢隐瞒。”

朱标跪在地上:“和大位比起来,儿子会舍弃亲兄弟!”

“所以儿子才极力阻止老四,不要走上那条道。”

“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我怕他日百年之后,无颜见您和娘!”

朱标深深叩首,声音哽咽。

朱元璋阴沉似水,他最怕的就是儿子们互相残杀。

更怕朱标,会在他死后,亲手杀他的亲弟弟们。

“他凭啥跟你争?”

“靠李善长吗?”

朱元璋目光森冷似雪:“咱会清理掉淮西人,不用等你动手!”

“十年内,咱会杀光他们。”

“不会脏你的手。”

“也没人会跟你争。”

“咱活着,就没人能忤逆咱的意思!”

“任何人都不能!”

“谁敢站在老四身后,咱就杀谁九族!”

“老四……你若实在不放心,咱就让他去镇守云南,永远不回来!”

老朱闭上眼睛,眼睑罕见出现一丝泪意。

“爹……”

朱标抱住朱元璋的腿,嚎啕大哭。

朱元璋深吸口气,再次睁开眼:“那你答应爹,善待老四,别杀他。”

“我答应,我答应。”

朱元璋眼眸莫名抽动一下。

心脏仿佛被铁锤锤击一下。

朱标答应的太快了!

不是真心话,是糊弄咱的话!

咱分封诸王,是不是错了?

才开国十五年,人心就都变了,咱儿子的心变了,咱的心也变了!

曾经也想和他们共富贵的,可涉及到儿孙时,他选择儿孙,放弃老兄弟们……

这份愧疚,他带走!

有报应,报应他的朱元璋,不要报应他的儿孙!

……

申国公府。

邓愈追封王爵后,收回卫国公爵位。

邓镇袭爵后,改封申国公。

明显降级了。

今日全猪宴,申国公府无人出席。

盖因邓銓,被朱棣搞残废了。

左手,被郑亨动刑,给压扁了,大夫说治不好了。

还没被从诏狱放出来。

也没个说法。

邓镇正在征讨云南,没有在家。

主持家中事务的是老三邓铎。

邓铎走了很多关系,都搞不清邓銓是啥情况,只能求到韩国公府上。

因为,邓镇的妻子,是李善长的外孙女。

还没个说法。

去宫中哭诉,连门也不让进。

邓铎病急乱投医,只能给秦王写信,催促秦王快些回京,帮帮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