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使劲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将注意力全都转移至他的身上,我想要发现他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有些奇怪。
我小心翼翼靠近他,他没注意到我离他越来越近,还是那副低垂头不说话的形态,我离他已相当近了,我轻声问他:“郭子兴,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郭子兴此时听到我的问话,终于抬起头,看向我,我注意到他眼眶好像是要流出泪水的感觉,顿时纳闷不已。
这是怎回事,出现什么问题以至于他都要哭了?
他控制住他即将要忍不住流下的泪水,我想要是我还在睡觉还是没有在这阵吵嚷声中醒来,是不是他就只会一个人默默哭泣默默伤心,而没有其他人知道,也没有其他人会安慰他。
事实只有他一人知道,无人分享他的悲伤,恐怕他也不想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他那脆弱的一面,即便是那些先前陪他嬉戏打闹的同学,即使是我这个和他总共认识时间不超过一个月的陌生同桌。
郭子兴见我这样同情望着他,他不得已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脆弱展现,哪怕已经让我知晓也还是想再多加掩饰自己的不足,只为好强的自己。
郭子兴静静看着我,有些低沉,最后还是开口:“没什么,就是因为刚才和他们追逐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的皮都摔破了,血淋淋的!”
说完,郭子兴把他的右手往我面前一摆,在我面前那是可见血肉的猩红手臂,狼藉遍布手臂,我为之一惊,没想到摔得这么严重。
我此时对他更加担心目光更加柔和,仿佛要原谅他打搅我睡梦的罪过。
我不由一下深思,这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和他人讲。
他人或许不太理解这件事情,但我绝对了解,而且在我看来都不会有比我更了解的人了,这与我从小的教育有关,与我那个时代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有关。
从小母亲和父亲都和我说,我是一个男孩子得有胆量有气度,身为男孩子就要有一个男孩子的气度,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是在有些丢他们的脸,要不是经过几次跌倒哭泣,被父亲狠狠训过一顿,我也不会那么快明白原来,我作为男孩子是没有哭泣的理由。
大人们早已经习惯生活的摧残折磨变得百折不刚,他们潜意识里恐怕早已经把我们这班小孩子当成他们自己,想要塑造成最完美的人。
小孩子哭哭啼啼一两回有外人也有自己家人在一旁帮腔作势,一连串理由都有,反正还小不懂事,还能指望他们能和大人比吗?
可是哭多了,也就心烦无奈加上日复一日的噪音轰炸,他们不再能够忍受,只能采取各种方式,讲大道理也好,大骂责骂孩子也罢,此时只要能让孩子们明白哭解决不了什么事,还是无端给这个家带来祸端。
无他,这也是为孩子着想不是,其他孩子还巴不得你使劲拼命哭诉呢,只有我们这群大人我们这群家长父母才会管你们,他们希望我们这群孩子能够明白他们的苦心,明白他们的不易。
可我们终究不是大人们,我们只是小孩,只是连他们一半身高的半大小孩,我们不辨是非只能模糊感受到人们可能对我们蕴藏的善恶,我们怎会明白他们的苦衷,又怎么从他们角度思考问题,为他们着想一切,我们只是想着自己,想着一时喜乐,而想不到其他。
我也遭受过破口大骂,与别的同学要幸运不少的,是我从来没有被他们打,或许他们也深感挨打是激发孩子与父母间最厉害的杀手锏,只好放弃采取温和的方式。
挨骂几回,我也会是疑惑也是不解,凭什么我连哭泣的权利都要剥夺,我是那样一个嚎啕大哭终日不停的调皮孩子吗?不,我不是,我只是痛到无可忍受,至少需要一个人分担我的注意力,我只想要①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现实教会我一件事,不要什么都依靠别人,就连家长都会觉得烦,凭什么你认为别人那些听到你哭诉的人会好心好意来劝解你一番?
无人可以倾诉,倾诉反成罪过,既如此也只能默默一人忍受痛苦而自知,我明白这种情绪,甚至已经习惯,我得出个好像能够适用于一生的道理,哭解决不了问题,凡事还要靠自己才是。
我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童年时候的那个脆弱忍不住哭可是想到父亲的惨骂又必须憋在心里,默默忍受,我们是多么地相似,不想别人看到我们的不堪,因为我们早已知道迎来我们的不会是关心而是耻笑。
他们不会原谅也不会明白我们哭泣的小小理由,他们不像我们这么脆弱,或许是他们的关心远多我们,或许是他们早已习惯没哭泣的日子。
他们也曾哭泣可是终究发现哭泣无用唯有自强,或许他们远比我们强,哭泣只是小时候脆弱缺乏记忆不懂世事的能力,到如今他们已经忘记,在他们的性格中唯有一往前头的豪迈。
郭子兴是另一个我,我想他也不想让人知晓他想哭想流泪,他家里人说不定也是不允许他大哭大闹,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了。
我不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尽管我们是同样一类人,经历过同样一件事,我比他更加领悟到哭解决不了问题的哲理,从这方面,似乎我能够站在一个过来人的位上劝说他。
可我说不出安慰他人的话,我也不是一个懂得安慰他人的人,哪怕之前我哭泣时母亲安慰我的几段话语也不是合适说出,我的嘴微张,我的大脑在思考,最终我还是停止自己的思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注视他的脸,轻声安慰他:
“别哭了,我知道很疼,光看着就疼得不行,没想到你这么勇敢,还不吭声,比我可强太多了。待会找老师说你受伤了,她会为你处理伤口的,你不要担心!”
郭子兴看着我的目光开始改变,他没想到我竟然没有嘲笑他,每次他一副要哭的模样,父母总是拉下脸来,阴晴不定,他也就不敢哭了。
在学校在班上,他观察注意到班上没人哭,也没人会安慰他,有的只是嘲笑,只是巴不得热闹的欢欣鼓舞。
如今见我这般安慰他,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我也是个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可在这一方面我的确和他有些共同点,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似处境。
郭子兴眼睛露出光芒,惊喜看着我:“怎么,你会觉得我太娇贵,只是擦破点皮留点血就瞧不起我?”
我淡然一笑,或许会,但我此时绝不会,还有这么能够阻止我对他的安慰,眼前的他正是另一个我,我又有什么好嘲笑的,我感慨此时自己担当的角色所发挥的作用。
“哭有什么好嘲笑的,这是我们发泄情绪的一种手段一种方式而已,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哭,那些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的人说不定背地里也有几件伤心事藏被窝里嚎啕大哭呢。”
“哭并不是件丢脸的事,关键要看你怎么想,当然要是总哭也解决不了什么大事,反而影响心情,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是!”
他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又多些情绪,看来他被我这一番话给说服了。
我接着尽可能从小脑袋瓜子里搜刮一些母亲平常安慰我们的话,一些从书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圣人见解,整理而出。
“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关键还是要自我面对,事情已然发生,还是想想接下来干什么吧。嗯,别哭了。”
我用手将他眼眶里流下的眼泪稍稍擦拭,也不知这泪水是何时流下,是因为我说到他心坎里还是因为他受不了伤口的剧痛。
听说泪水是咸的,我有些好奇想要尝尝,但是他在我面前我反而不好意思这般做,只能挥挥手在裤子上左右擦擦,朝他嘿嘿一笑。
他听到我说的话明显好上许多,自己把眼泪抹掉,笑容满面,点点头应是。
“谢谢你,这么安慰我,我听你一番话心里好多了,你放心我以后不再哭了!”
“这样就好!等会去找老师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