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日来，雒中诸事繁杂，身为大司农的荀彧，只觉被事务缠身，忙得晕头转向。
大司农府内，各部使者、都尉乃至门下令往来穿梭，络绎不绝，人人皆为城中诸事奔波忙碌。
天子的一个念头，可着实让荀大人吃尽了苦头。
只见一人气宇轩昂、宽额广颐，面带天生富贵之相，笑着走进大司农府。
“文若兄，不知你今日在忙些什么？”
荀彧见来人，不禁扶额苦笑道：“元常，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清楚。明日便是阅兵之日，届时需从武库大批抽调军械与盔甲，西苑的马匹也得尽数调回。更不用说，明日天子还要举行立冠之礼，需准备的事宜数不胜数。你今日怎么反倒有闲工夫来找我了？”
元常乃是钟繇的字，他出身颖川钟氏，其祖父钟皓乃颖川四长之一，父辈遭受党锢无缘仕途，而钟繇却碰巧党锢解除，举孝廉，入朝为郎中，如今任尚书郎一职。
“天子盛赞的王佐之才，你可别告诉我，你真不明白我此番前来的意图？”
荀彧放下手中毛笔，目光凝视着钟繇道：“我身为汉室大司农，调配物资本就是分内之事。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清楚。”
钟繇见荀攸依旧佯装不知，便说道：“怎么，成了大司农，荀文若你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了？”
荀彧重重将毛笔放下，道：“元常，你可知道这里是大司农府？”
钟繇眯起眼睛，赔笑道：“文若莫要动气，今日我来，不过是想与你商议些事情。”
荀彧这才收敛神色，道：“有话快说。”
钟繇神色淡然道：“你这大司农府中的掾属，多半是我们颖川士子。怎么就没人告诉你，你兄长荀湛已经到雒中了呢？”
荀彧神色冷然道：“这与我有何关系？莫不是他来是训我某个官职。”
钟繇在正中端坐，道：“你身为荀家主脉次子，荀攸或许不清楚荀家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荀彧心中虽有闷气，却强装镇定，继续在文案上批阅。
“我当真是不知晓，你想说什么？”
钟繇直言道：“别打哑谜了，我们六家联姻之后，便已相互关联，休戚与共。如今荀家已然分化为两派，你让我等与你亲近之人又该如何是好？”
钟繇所说的六家，乃是颖川四长之后的荀、陈、韩、钟四家，加上世代为廷尉的郭家，以及河内司马家，总共六家。
荀彧心中恼怒，却只是淡然道：“元常，你想追随何人，我又怎能干涉？”
钟繇站起身来，眼神犀利，高声道：“我们三家与你荀家不同，青壮之人较少。就拿我钟家来说，我钟繇便是家族最后的希望，怎能随波逐流？我钟繇欲举家族之力，成就一番大事业。你今日若不说清楚，我便去找荀公达，让他给我个说法。”
荀彧心中有所触动，放下手中笔，叹息道：“此番，你莫要怪我。我也难以抉择，天子的所作所为，终究与我们世家的期望相悖。恩泽千年的世家局面，断然不会在当今天子手中延续，如今我知晓的。”
钟繇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心中便有数了。”
荀彧又拿起毛笔，望向钟繇，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任由他离去，心中暗自感慨：“为何总要让我做这般艰难的选择。”
此时，一人从后方帷幕中走出。若是钟繇在场，便能认出此人正是荀家的荀湛。
荀湛拱手道：“从弟，父亲有话要我转告你。”
荀彧神色有些不耐烦，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两人的父亲皆是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绲。
荀湛笑道：“既然如此，今日袁家设宴，还望从弟早些过去。”
说罢，荀彧面露怒容道：“等我处理完政务，自会前往。”
只见钟繇自大司农府出来后，便朝着同在雒中的郭家府邸走去。
郭家七代担任廷尉，然雒中局势动荡不安，其当家之人郭鸿辞去司隶校尉之职，回到颖川隐居。先前受天子征召，才来到雒中，但并未急于面见天子，同样抱着观望的态度。
在郭府大门前，钟繇看到一个身形瘦削、捋着胡须，显得颇为干练的男子从府中走出。
“元常，不知你今日来郭公府所为何事？”
钟繇见此人，心中一动。此人名为郭图，乃是郭鸿的族子。相较于郭家主脉之人，郭图更受郭鸿看重，其人聪慧机敏，且长袖善舞。
钟繇随即拱手说道：“公则，今日我心中有些困惑，特来向郭公请教。”
郭图见来人，心中也是一动，道：“原来如此。如今郭公正在书房研读刑律，恐怕要等些时候。不如先随我去袁府拜见袁公，如何？”
他若是和钟繇一起去，也能变相抬高自己的身价。
钟繇皱眉道：“我贸然去见袁公，恐怕不妥，还是日后再说吧。”
郭图却拉住欲往郭府走的钟繇，道：“今日袁家本就是宴请各家，钟繇你难道没收到邀约？”
钟繇这才回想起来，前几日袁家确实通告过他，只是自己心中思虑过多，一时忘了此事。心中不禁犹豫起来：“自己若是今日去了袁家，恐怕便真与袁家结交。当真要这么早去吗？可是不去，又恐怕会与袁家交恶，实在得不偿失。”
他也只能含糊道：“这几日过于忙了，便是忘记此事。”
此时的钟繇，只恨自己不像荀彧那般有诸多兄弟可以分担，如今分身乏术。
正想着，又有一辆马车停下，一位熟人从车上下来，正是荀攸。
荀攸看到二人，也是一愣，喊道：“公则，元常，今日怎么都在郭公府？”
钟繇见到荀攸，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安定，赶忙上前道：“公达，你今日来此做什么？”
荀攸看了看两人，神色有些异样，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在刑律上有些疑惑，想向郭公请教，便来了。”
钟繇如蒙大赦，赶忙朝着郭图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公达一同拜谒郭公。公则你先去赴宴吧。”
郭图神色古怪，但也没多说，拱手离去。
荀攸与钟繇二人，便走进郭府，去寻找郭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