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柜的嗡鸣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凌晨三点的寂静。
夏桐把最后一份临期饭团贴上“65折”标签时，指尖触到冷藏玻璃上的霜花——那些细密的裂纹和七岁那年打碎的翡翠镯子一模一样。
她缩回手，围裙口袋里伪装成打火机的录音笔正在发烫，金属外壳上凝结的水珠滑进口袋内衬，浸湿了昨晚从医院偷拍的欠费通知单。
“要关东煮吗？”她对着空荡荡的便利店喊出声，声音撞进角落监控摄像头的红光里碎成一地冰碴。
这是她采集失败案例的暗号，当班经理总夸她有“服务热情”，却不知道那些热气腾腾的询问声，早被录音笔吞进饥肠辘辘的存储卡。
“啪嗒”收银台突然被一沓铂金卡砸响，寂静中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东西掷下的闷重声让沉思中的夏桐心里一惊，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便利店走进一位男人。
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浑身裹着雪松香，袖口别着枚蓝钻袖扣，衬衫领角的裂缝处却卡着片蔫黄的芹菜叶。
夏桐扫描他买的北海道牛乳时，注意到他无名指戴着枚钛合金婚戒——和她上周采集的拾荒老人指间那枚铝丝戒指，在监控镜头下有同样的金属反光，这代表着崭新的未被采集过的苦难样本，夏桐思考着如何接近男人，完成采集，夺下这份诱人的糕点。
“不用找零。”男人撕下小票随手一扔，纸片打着旋儿落在夏桐脚边。
她蹲下捡拾时，发现小票背面用金箔墨水印着串代码：Σ-114.514。
这串数字让她想起父亲破产前书房里的瑞士保险柜密码，只不过那时她用来藏糖纸，现在糖纸早变成网贷合同上的印花。
冷藏柜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夏桐冲过去查看，发现第三层货架上的进口矿泉水正在结冰，瓶身上凝结的霜花诡异地组成了人脸轮廓——是上个月跳楼的网贷公司保洁阿姨。
她摸出录音笔想记录这超自然现象，却发现设备不知何时开始自动播放：
“我女儿的手术费……能不能再宽限三天？”
“你这把年纪学年轻人超前消费？”
“可是诊断书……”
两段不同时空的哀求声在便利店交融。
夏桐的手抖得握不住录音笔，金属外壳“当啷”砸在瓷砖上，惊醒了趴在关东煮锅边的醉汉。
那人抬起头，露出她上个月采集过的面孔——因交不起房租被赶出群租房的程序员，此刻他手里攥着喝剩的清酒瓶，标签上印着某互联网大厂的周年庆Logo。
“给我份蟹棒。”程序员含糊地说，指甲缝里还嵌着写代码时的键盘泥。
夏桐用竹签串起最肥美的两根，在递过去的瞬间故意让酱汁滴在他袖口。
男人果然暴怒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文身：一行条形码，下方小字标注“996福报计划第114514号实验体”。
录音笔突然疯狂震动。
夏桐假装擦拭柜台俯身去捡，发现屏幕显示正在自动上传文件，进度条血一样鲜红。上传完成的刹那，便利店所有电子屏同时闪烁，优惠广告变成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
她隐约看见自己的工号在数据流中一闪而过，后面跟着标注：**标本纯度97.3%，建议升格为母本**。
冰柜警报声戛然而止。
夏桐转头时，瞥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正露出不属于她的微笑——像拍卖会上那些把玩玉器的阔太，用睫毛膏和粉底液浇筑出的慈悲假面。
她摸向围裙口袋里的诊断书，乳腺癌三期旁边不知被谁用金箔笔批注：**优质苦难样本，可兑换三次化疗补贴**。
门外传来环卫车碾压路面的声响。
夏桐抓起小票塞进装过期便当的垃圾袋，却摸到夹层里有硬物——半枚克罗心戒指，内圈刻着父亲公司的股票代码。
这是她十岁生日礼物，去年和母亲的假牙一起送进了典当行。
晨光刺破雾霾时，夏桐在员工更衣室拆开录音笔。
存储卡槽里多了张黑色晶片，表面浮动着类似贫民窟铁皮屋顶的波纹。她把晶片贴近耳边，听见潮水般的呓语正在重复同一句话：
“欢迎加入社会熵增管理委员会，您的采集员编号为Σ-114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