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鱼泣血启玉牒,紫微星坠镇凤翔

  • 烽唐
  • 李孜游
  • 2179字
  • 2025-03-21 10:28:08

“咳咳,琮昭。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了啊。”说话的是一位略带疲态的中年男子,说话时,他正侧躺在床榻之上,略显虚弱地看着站在自己床榻前的那名那位牙兵。

牙兵披山文甲,手捧兜鍪,半跪卧榻之侧,眉宇紧锁,愁绪难解。

“节帅,是我李家连累你了。”说话的牙兵眼中满是痛苦自责,他先是将手中的兜鍪放在地上,然后用手稳稳托住托住郑畋(tián)伸出的手。

“痴儿,你虽是皇家后裔,却未收录在《皇唐玉牒》之上,且屡因皇亲身份,多为人所欺。

更遑论,此次屈辱,乃他人之错,与你何干,此事休要再提。这一次,老夫必不让他们得逞就是。”能听到这句话,郑畋苦痛苍老的内心也算是得到一丝慰藉。

“此次受降,节帅但有吩咐,我李琮昭愿效死力。”经过一番情感拉扯,郑畋终于是从李琮昭这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于是,他也不再啰唆,转而谈起正事。

“琮昭,值此多事之秋。前有黄逆起兵,破东都,焚宫室,劫库藏。后有田宦命神策军紧急带领今上和部分宗室亲王,放弃长安和百官,开始逃亡之旅。

我虽有心力挽狂澜,于前日领你和其他弟兄在傥骆道等候迎驾,想要将今上请至凤翔府坐镇指挥平叛,效仿唐德宗当年在傥骆道南逃汉中时,在汉中平息叛乱、收复京师的壮举。可惜无果,不过却也因此获得了“便宜行事”之权。

然自吾领凤翔陇右节度使之职,麾下将士心绪难安,军心动摇,加之监军宦官袁敬柔,非但不予配合,似有篡位之心,昭然若揭。如此态势,若要征战,势必惨败。

故吾欲遣使探袁监军之意。若其心怀不轨,他日若需,必行非常之策。未知君意若何?可否烦请琮昭一行?”言罢,郑畋苍老之手,青筋暴突。同时,握住李琮昭的手,不免多了几分力道,眼神间也开始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琮昭任由郑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同样神色郑重地低声回道,眼眸间,所表露出的是坚毅。

“如此,甚好。这是经由宗正寺少卿修订的你这一支宗支谱牒。看看,若无误。我便替你转达今上,而后将由宗正寺收录到《皇唐玉牒》当中。届时,你也将获得皇族应有的封赐。”一边说着,凤翔陇右节度使郑畋一边从自己身下取出绢帛,交给了李琮昭。

若求之不得之事,忽现于眼前,此人将何以自处?

如今的李琮昭,就是实例。面对咫尺绢帛,其一时竟难以置信,呆立当场。

天可怜见,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他做梦都想拿到这卷能证明他李唐皇族身份的绢帛,为他这一支正名。

为此,他历尽艰辛,饱受屈辱,却始终未能如愿。

对于此事,早已心灰意冷的他,未曾料到对他无师徒之名,却有授业之恩的郑畋,不仅将此事铭记于心,更是竭力为他求得如此至死所愿得之物。

“谢大人。”接过这卷绢帛时,李琮昭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良久之后,方才艰难自郑畋手中接过绢帛,缓缓展开,细阅其上文字,旋即珍藏。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过了许久。待到他再抬头看向郑畋时,泪水已在悄然间湿了面部。

“哎~你先去整理一下仪容吧。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牙兵李琮昭,而是司掌这凤翔府江湖的不良校尉卯兔了。”看着泪流满面的李琮昭,郑畋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李琮昭的那天。

那是在咸通九年(868年),得益于宰相刘瞻的赏识与举荐,他得以从万年县令升任为户部郎中,并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同时加授知制诰的职位。

放衙回家途中,遇到了这位手持金鱼符的倔强少年。至今他都忘不了,一个不过七岁的稚儿,在面对一群小厮的殴打时,竟能临危不乱到那种程度。

他一边紧护己身,一边环顾四周,待见到自己,便放声大哭,高呼‘宗亲蒙难!’

也正是他那天的表现,让自己后来,心甘情愿地扮演起他和他背后势力的教导者和庇护伞。

然其当时之境况,不仅关乎个人荣辱,对整个大唐而言,亦是莫大讽刺,这也是他那天会主动出手帮助的重要原因。

这种现实,倒真应了那句“长安居,大不易。”

一个前往长安认祖归宗的天潢贵胄,竟也会在世家嫡系子弟的欺压下,落入下风。

不过,他于被打之后,仍能取出象征宗亲身份的金鱼符问责对方,实属胆识非凡。

唯其衣衫褴褛,宛如乞儿,于世家嫡系子弟眼中,尽显失宠之态。

对于他的问罪,对方不仅不在乎,还遣手下小厮抢了他的金鱼符,最后竟试图当街屈打成招,让他领下冒充皇族宗室的死罪。

后来,即便有自己的斡旋,他也只是逃过死劫,拿回了金鱼符。

至于认祖归宗之事,因世家嫡系子弟及其背后家族势力阻挠,即便他已通过宗正寺之验证,非但未尝所愿,反成了长安世家子弟宣泄对皇族不满之靶。

对此,宗正寺的部分宗亲虽有心帮助,却也是无力回天。每次也只是在那些世家子弟做得太过火时,派人予以制止。

“这孩子过得苦啊!”看着泪流满面的李琮昭,再联想到仓皇出逃、毫无担当的今上,同族同龄,命运迥异,郑畋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感慨。

然而,他的思绪却如被阻断,难以再续。

“是,大人。”擦去泪水的李琮昭,再次看了看自己袖中的宗室谱牒后,起身离去。

一炷香的工夫后,他整装待发,腰悬横刀,步至郑畋处辞别。

“恩师,卯兔领命。”

“哎,罢了。你去吧,我就在这等着你的好消息。”在如今动荡局势中,郑畋深感无力,回顾一生为大唐的奔波,他虽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但对于某些桎梏,他也不像以往那般在意。他接受了李琮昭对自己的称呼,认可了对方的同时,也放过了自己。

此刻的他,已非昔日那个心系大唐安危的藩镇节度使,更像是一位盼徒归来的好老师。

即便徒弟已经走远,也不愿从那空荡荡的角落收回自己的视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好像只要做到这些,出门在外的晚辈就能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