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秦怀道大惊失色,一双剑眉拧成一团。
王嫣原本看到秦怀道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心中还在暗自得意。
然而秦佾的表现,却让她心中一惊。
这小王八蛋,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绝对不能对秦怀道苦苦相逼,否则一定会带来事与愿违的结果。
眼巴巴的看着秦怀道,感觉自己的谋划就要付之东流,王嫣感觉自己的心好累。
完蛋!秦佾心中惊呼一声不好!
自己这个阿耶不会是看见他幡然悔悟的态度,又对自己有信心了吧?
“阿耶,我今日拜了来公为师,还请阿耶成全。”
秦佾连忙伏到地上,额头贴着秦怀道脚下的地板,声嘶力竭的说道。
“哦!”
秦怀道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没计较秦佾拜的是来公是谁。
“拜师好啊,你肯跟人学习本事,为父很欣慰。”
也怨不得秦怀道犯糊涂,主要是他现在的心中早就乱成一团麻。
而秦佾自己没说清楚,他要是说自己拜师的对象是来俊臣,秦怀道保管能跳起来抽他。
可他也不能把来俊臣的名字说出来啊?
天地君亲师,这可都是名义上的长辈,名讳哪是能随便说的?
他的嘴里只要敢冒出来俊臣三个字,现场绝对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真心拜师。
这把秦佾心里着急啊,怎么样才能让秦怀道知道自己认贼作父了呢?
“什么?”就在这时,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神助攻。
只见原本站在王嫣身后的秦景倩,此刻双目圆睁,嘴唇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跳,浑身颤抖着用手指着自己。
“大兄,你......你竟然拜了来贼为师?”
“倩哥,休得胡说!”
秦怀道一听到来贼这两个字,这才反应过来,秦佾口中的师父竟然是来俊臣。
主要是在他们勋贵这个圈子里吧,从来都把来俊臣叫做来贼。
他从没听过有人将那个酷吏称为来公过,所以秦佾说的他没在意。
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秦佾,秦怀道此刻也是气得不轻。
他浑身微微颤抖,看着秦佾艰难的张开嘴问道:“你弟弟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秦佾点了点头,“就是刚才在门外,我向老公行了跪拜之礼,恳请他收我为徒。”
秦佾表达的十分清楚,可秦怀道依然不敢相信。
他忽然想到,在秦佾听说自家的大门被武崇烈带人围了以后,就将秦忠派了出去。
刚才他们二人安然无恙的一同返回府中,外面的情况秦忠想必十分清楚。
“秦忠,”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秦怀道面色凄苦的看着他,“大郎说的可是真的?”
秦忠此刻还跪在正堂之外,听到秦怀道的询问不敢怠慢,只好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你这个不孝子,”秦怀道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伸出手指着秦佾道:“你可知道来贼就是害死你外父、你娘亲的罪魁祸首?”
秦佾终于等到事情发展到自己希望的方向,他神情自若的看着秦怀道点了点头。
“阿耶,我算是看清楚了,如今咱们的圣皇陛下,喜欢的可不是什么忠臣良将,而是对她忠心无二,言听计从之人。
来公简在帝心,深受圣皇陛下信任,我只有跟着他,未来才能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
秦怀道双目之中精光一闪,抬眼看向秦佾。
他不敢相信,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如今变得如此的陌生。
“你可知道来贼以捕风捉影,网络罪状的方式,戕害过多少无辜的人吗?”
秦佾的表情依然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向来公学习的本事。”
“这就是你想学的本事?”
秦怀道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抓起身后花瓶内的一根鸡毛掸子便举了起来。
鸡毛掸子的握柄指在秦佾的鼻尖,秦怀道此刻已经是怒不可遏,只靠着残存的理智才没有对秦佾动手。
“没错,”秦佾心中轻叹一声,当他看到秦怀道如此愤怒的时候,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忍。
但秦佾也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状态,他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他决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摆出一个倔强的模样,秦佾梗着脖子看着秦怀道。
“阿耶,如今是什么世道?是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的世道。”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要你能顺应天命,便能颠倒黑白,将所有人的生死握在手中。”
“可若是你不识时务,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别人我暂且不说,就说先帝高宗皇帝的子嗣,除了二皇子因病早逝,其他人是什么下场?”
“大太子、三皇子、六皇子被丘神勣构陷而死,四皇子、五太子则都是殁于我师父之手。”
“七皇子被罢黜皇位贬谪去了房州,八皇子被罢黜了皇位给了个太子软禁在东宫。”
“阿耶,你可要记得,从五皇子开始,剩下那几个可都还是圣皇陛下的亲生骨肉啊!”
“高宗皇帝的子嗣尚且如此,高祖、太宗爷的血脉,可是有近百人都身首异处了啊!”
“这还是皇室子弟,至于当朝宰相、诸卫的大将军,败在我师父手中的人,可是如过江之鲫一般啊!”
“可我师父他老人家呢?”
“纵横朝堂二十余年,虽然无数人对他恨之入骨,就连阿耶您也将他称为来贼。”
“可是他现在如何?他现在刚被圣皇陛下拜为检校凤阁侍郎,那可是当朝宰相了啊!”
秦佾此刻已经顾不上秦怀道的感受了,这些话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倾泻而出,一句接着一句没有半点磕巴。
而此刻秦怀道的脸色,却是由红变白,由白变紫,最终成了铁青颜色。
秦佾说这些话中的意思,他秦怀道为官二十年如何会不知道?
秦佾虽然没有指责过武曌一句,可句句都说的是当今圣皇霸恋权力,冷酷无情,为达目的而任用酷吏、佞臣。
同时也隐晦的告诉秦怀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像来俊臣这样的人才能活的自在。
相反,那些正直忠厚的人,反而成为了来俊臣进身的垫脚石。
作为皇帝近侍的千牛卫,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被他带着兵卒拔了朝服拖出大殿的。
只是秦怀道原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这些事情他也懒得多想,所以才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
此刻秦佾的这一番话,顿时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寒意。
既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的冷酷无情,将生死之事随口便说了出来。
也是从秦佾的那一番话中感到了朝堂之上的凶险无常,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沉默了许久,秦怀道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大郎你长大了,你要离开我们这个家,我不拦着。你想要拜来俊臣为徒,我也都遂了你的心意。今日天色晚了,你要走,就明天趁早吧!”
成了!秦佾心中暗自欢呼了一声,但还是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躬下身子秦怀道叉手行礼。
秦怀道跌坐在马蹄椅上,面如死灰的沉吟了许久,这才抬起头看着站在堂下的秦府众人,缓缓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历城县公府大郎秦佾,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且专横跋扈,四处惹是生非,辱没了老国公与我县公府的门楣。
稍后你随我前往秦家祠堂,我要焚香禀报老国公,将你从秦府族谱中除去,以后你我之间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牵连。
秦府管家秦忠,长久以来对大郎的恶行视而不见,今将其开革出府,永不叙用。”
秦佾听到秦怀道的话,连忙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低下头。
与此同时,他用余光瞥见王嫣与秦景倩两人的眼中,闪过一道难以抑制的喜色。
其实秦佾的心中也十分喜悦,秦怀道还是心疼他的。
他之所以将秦忠开革出府,实际上就是要让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以后跟着自己。
秦怀道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几乎用尽了他浑身上下的力气。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另一个是陪着自己半生的忠仆。
一想到他们二人以后再也不是秦府中人了,秦怀道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还有你们两个,”秦怀道忽然再次怒不可遏起来,他伸手指责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丫头。
“你们身为大郎的贴身婢子,就没想过大郎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们应该让他把那股子邪火在家里折腾出来?
今日大郎惹出那么大的祸事,全是你们两个照顾大郎不利。
你们这两个粗笨的婢子,也不要留在我们秦府了,明天一早,收拾好东西就都给我滚!”
秦佾看了一眼,便想起来她们二人,正是自己房中的贴身侍女绿绮、红薇二人。
秦怀道的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你们是我儿子的贴身婢女,原本就应该有陪他睡觉的义务。
我儿子现在本来就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结果你们没尽到这样的义务,所以他才会跑到大街上去调戏别人。
秦怀道这么想在这个时代也实属正常,在封建社会中,少爷、公子的贴身使女的确是要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红楼梦》中宝玉与袭人,就是这样的关系。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家中的主母教给这些丫头的,
但无奈秦佾他娘死的早,王嫣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没给她们二人交代过这事儿。
结果这俩丫头自己也是未经人事,哪懂得这里面的道理,于是就把秦佾堂堂的小公爷憋的跑到街上去耍起了流氓。
实际上秦怀道之所以这么做,让秦佾的心中又是一暖。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阿耶怕秦佾在外面没有熟悉的人照顾。
这才找了个借口,明着是将她二人赶出秦府,但秦佾相信,转过脸秦怀道就会让人将这俩丫头的身契给自己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