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就是那种在糖衣炮弹里走过一遭的男人吗？

周一。

楚伊将跟杨沁的见面地点安排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她提前五分钟去到餐厅赴约，没想到刚踏进，远远就看到杨沁朝她招手，杨沁衣着雍容华贵，平时虽养尊处优，不过对待自己却十分热情周到，也无半点长辈颐指气使的做派，曾经她们感情一度好到互相默认了婆媳关系，只可惜终是有缘无份。

楚伊刚坐下，杨沁便招呼她先点单，亲切地就好像她和傅杨没分手，她还是她的准儿媳一样，这让楚伊心里反倒有些尴尬。

杨沁一直没有提那件事，连傅杨两个字都没提过，只是避重就轻地问问楚伊最近工作忙不忙，辛不辛苦，父母好不好，又说了说自己这段时间干嘛干嘛了，但是楚伊知道杨阿姨肯定不是想简单地跟她聊聊，这些不过是铺垫。

楚伊特意放快就餐的速度，而后叫服务员撤走餐盘，又加点了一杯无糖乌龙茶。

楚伊喝了一口茶，很随意地看了一眼腕表，又朝杨沁礼貌地微笑。

“阿姨，今天很开心见您，知道您和傅叔叔都很好，我就心安了，请您不要介意，可能我老板突然一个电话过来我就得回去上班了。”

杨沁领会，握了握面前的茶杯，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伊伊，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能说服你到复新上班，你到复新上班就不用那么辛苦，不用对人唯命是从，站在更高的起点相信你一定也能做出一番成绩。”

“阿姨，我是一个不习惯抱怨和卖惨的人，我父母也一直告诫我不要走捷径，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所以我选择的工作也好，生活也好，再辛苦起码我走得踏实，处在我的本事够得着的高度，才不会战战兢兢。”

“你说得也对，也许我对傅杨就是拔苗助长了，把他赶到了不适合他的位置，他经事少，才那么容易受人摆布。”

受人摆布？楚伊眼里闪过惊讶，这个词硬生生地将他从一个背叛者转变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杨阿姨就算偏袒儿子，也偏袒过头了吧。

杨沁不动声色，微微苦笑一下，继续说：“伊伊，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傅杨跟你交往以来我都是举双手赞成，我也不掩饰对你的喜欢，在国外我和傅杨爸爸第一次见你，我就很欢喜，你这样一个女孩子品行端正，家教优秀，聪明还有胆识，最重要的是知世故又不世故，真的很难得，当我知道你跟傅杨分手，你不知道我有多震惊，我当时马上就结束度假赶回来……”

“阿姨，可能我们就是有缘无份吧。”楚伊急忙插话说道，这些话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她也不是听了几句掏心窝的话就会心软的人。

杨沁眼里落寞了几分，叹了口气后沉吟着说：“伊伊，也许你不在意他了，但我还是告诉你一下，傅杨他去美国读MBA了。”

“您和傅叔叔安排他去的？”楚伊平静地问道，虽说她已经和傅杨分手了，但也不至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跟他分手的那一晚之后，她跟傅杨就没联系过，这是分手后第一次知道他的近况，被动的。

“不是，他自己提出要去的，我们也觉得去进修两年也好，我们没安排什么。”

楚伊敛了敛视线，只点点头，没说话。

杨沁自然能看出她沉默不语的意思。

“伊伊，不是我袒护儿子，傅杨他品性不坏，他就是不成熟，不经事，他念书时我们管得严厉，念到了研究生又很幸运有你在他身边，说他是温室里的花朵都不为过，可是呀这个社会上有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太多的圈套，防不胜防。”

楚伊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呛声道：“阿姨，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亲耳听到行车记录仪里他们苟且的声音，没冤枉他。”

半个月前她提出分手时，傅杨苦苦哀求，反复重申、强调、发誓他从来就没有背叛她的心，然而证据实实在在摆在眼前，他的解释在她听来很苍白无力，什么喝醉了不清醒，恍惚间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回来了，他那时回忆起来也是一副痛苦悔恨模样。

“伊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杨沁紧皱眉头，一脸痛惜，深叹一口气后道，“他喝醉了，喝醉的男人干不了那事儿，你听到的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人在做戏。”

见楚伊拧着眉头眼里满是质疑，杨沁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她，一个表面伪装得公事公办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不成干脆豁出去了，自演了一出，之后拿着手机录音和合同来威胁人。

有种荒诞的真实。

楚伊隐隐想起行车记录仪里听到傅杨叫过几声“伊伊”，她那时只觉得恶心，跟人苟且中还叫她名字，对她而言是一种亵渎跟耻辱，可杨沁现在的解释里他是被动的，他是无辜的，他是傻乎乎的被人下套了。

楚伊内心泛起一股悲凉，心隐隐作痛，她的心情，说不出是愤怒多于痛苦，还是痛苦多于愤怒，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内情，为什么不是直接地背叛她，那么她尚且可以只会愤怒和决绝，可现在呢，她该抱什么样的心情看他，同情？怜悯？怪罪？还是视他为一个受害者，对他不离不弃？跟他同一战线，为他讨回公道？

她想起了念大学时，有段时间她称呼傅杨“傻小子”。

“诶傻小子，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女大人，我这不是有你罩着嘛。”

楚伊混沌极了，迷惘极了。

“ICE那个女人，不图感情，只图利益，毫无廉耻心，对她来说拿到了订单，她老板给她升职加薪了，她的目的就达成了，事后还有脸跑来跟傅杨道歉，还哄傅杨只要签了合同，这事她绝对不会说出去，傅杨害怕失去你就答应了，再之后合同已经签了违约成本很高，而且不能让人知道复新的副总被一个女人下套，你是不是觉得挺荒谬的？但是商场上就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不择手段，傅杨摔了这么一个大跟头，也算得到了很大的教训。”

楚伊听到她话里的几个字眼，突然眼神凝滞了，ICE，她老板......她在一瞬间脑海闪现出那个名字，随着一个念头的涌现，她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一顿暴击。

杨沁似乎对楚伊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继续说道：“傅杨没有跟你说过这里边的内情吧？他开始也不肯跟我说，觉得丢脸，是我逼着他，他才和盘托出，因为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我肯定他不会做出主动背叛你的事情。”

“伊伊，我也不是给他推脱，他错了就是错了，他对人没有戒心，没有定力，给了人扑到他身上的机会，这些都是他的错，他也是后悔不已。”杨沁停顿片刻，才深入一步说道：“伊伊，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适合你，可是你又真的喜欢在糖衣炮弹里走过一遭，见惯了各色女人，各种花招的男人吗？”

楚伊眼里的迷惘越加浓重，杨沁的话一句句地冲击着她，她不可抑制地想到岑屿修，他就是那种在糖衣炮弹里走过一遭，见惯了各色女人，各种花招的男人吗？楚伊不愿意这么想他又忍不住这么想他，尤其是当下，她联想到他的很多言行，硬生生地冒出很多的理由去支撑她去那样想他，如果他是见惯了百态，那是不是在他眼里她的言行都是些雕虫小技？如果他不是，那是不是就跟傅杨一样，没有定力，轻易地受她引诱？

她愈来愈偏向第一种猜测，毕竟他作为老板还留着那个女下属，甚至给她升职加薪，他对她们之间的过节不闻不问，不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一个人品败坏但业绩不错的下属，他选择留下她，多么成熟的考量啊！而如果他至始至终便清楚这些内情，还跟她发生关系，这里面的心机和算计，她不敢想下去……如果他真的一清二楚，而她还主动跟他约会，天呐，这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伊伊我这么问其实还是想争取一下，傅杨他还爱着你，他是个长情的孩子，你一直很理智，你既然能不念过往旧情，毫不眷恋地跟他分手，我想你也能不计前嫌，将来重新接受他的追求吧？”杨沁继续说道。

楚伊心理凝重而复杂，她伸手去握住茶杯，手在发抖，她感觉她的嘴唇也在发抖。

杨沁以为是她的一番话让楚伊触动了，心软了，她伸手握住楚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伊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做投行也知道往往要做出最优的那个选择，我们家的门一直为你开放。”

楚伊抬起眼看着杨沁，她能感受到她眼里的真诚，男女谈婚论嫁，能够得到父母的认可和支持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何况杨沁还这么器重她欣赏她，楚伊有那么一刻真的动摇了，就像杨阿姨说的，如果傅杨面目一新地回来，她不介意重新接受他的追求，她不是守旧死板的人。

她心里真的很乱，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说道，“阿姨，我现在没有办法回应您。”

杨沁立刻摆摆手，宽慰说：“不用，你不用表态，我就希望我们不要生疏了，你也不要跟我见外，你没事的话还能像以前一样陪我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就好。”

楚伊点点头，在即将失态之前说道：“阿姨，不好意思，我想回去公司了。”

“好，你回去吧。”杨沁温声说道，又补了一句话，“伊伊，不要有负担。”

楚伊微微颔首，讷讷起身离开了餐厅。

她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想傅杨了，他们以前的点点滴滴也被她封尘起来，她还觉得自己原来可以这么霸气，说放下就放下，说遗忘便遗忘。

她是怎么发现傅杨的“背叛”的呢？

纵使觉得再难堪和苦楚，楚伊的记忆还是拉回到了那个下午。

她出差回来刚下飞机便给傅杨打电话，以往他都很殷勤地跑来机场接她，但是那天他没有来，于是她便去复新找他，当她出现在他办公室时，他是慌张多过惊喜，但她当时并没在意。下班后她们一起去吃饭，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今天没开她的车，他很喜欢开她的车，每次她一出差，就会把车给他开，他说车里有她的气息。吃饭的时候他似乎没什么胃口，时不时就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看，她取笑他怎么才分别几天就变痴情了，他欲言又止，终是腼腆地笑了笑，但不同于往常的腼腆。晚上他送她回家，她看到自己的车子已经停在车位上了，看样子是今天刚洗过，怪不得今天他没开。他送她上楼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他说伊伊你早点休息，调一调时差，她嘱咐他回去小心开车，吻别了他。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突然很想他，她便爬起床，也不想换衣服了，裹了件风衣拿了车钥匙便下楼了。

坐上车，她扫了一眼车子，洗得十分干净整洁，她很满意，启动车子，行车记录仪也亮了，不知为什么，平时她从不留意的行车记录仪今天她多瞥了一眼，就因这一眼，她鬼使神差地突然想看一看行车记录......

她仍记得那天她是如何拖着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步上楼的。

她用了两天的时间去消化这个事，这两天里她没找他，他也没找她，第三天晚上，她把他叫出来，两人坐在咖啡厅里，彼此沉默不语，她看着他，最终溢出苦笑，“傅杨，你把车子里里外外清理得很干净，却忘了删除行车记录。”

“我们分手吧。”说完这句话，她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