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鸭绿江》出刊

云楠在前边走着,经理带着刚才那个女售货员,大包小包的跟在后面,不时地还得点头哈腰。

大腹便便的经理都快50岁了,两只手抱着电视机,腿都止不住的打晃。

终于等到云楠结完账,经理长出了一口气。

云楠对司机喊道:“师傅,你来一下。”

“呦,云老师,您这是来上货怎么着,嘚,交给我,我搬车上去。”

经理兴高采烈的刚想将电视机递过去,云楠淡淡说道:

“不用,他们搬就行。我买的进口烟送你一盒,你尝尝。”

这孙子故意的,经理只敢在心里问候云楠八辈祖宗。

从沈城到锦城不算远,可这年头没有高速公路,只能走国道。车子溜溜开到晚上八点钟才到家。

“妈,我回来了”云楠兴高采烈的对着院子大喊。

外屋地的灯唰的亮了,李嘉丽喊道:“是老二吗?”

“是我。”

“咣当“一声,铁门栓被拉开,老三穿着个单薄的秋衣,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也不觉得冷。

“二哥,你咋才到家,好家伙这给我们等的都冒烟了。”

“不跟你们说得晚上到吗?”

“妈着急啊,都等你吃饭呢。”

一大早云楠就给单位打电话,通知云建业自己今天回家的事。

紧接着李嘉丽和云建功跟了出来。

云楠扒了一下云建功的脑袋:“少废话,搬东西来。”

李嘉丽穿着件花棉袄,看见云楠开心不得了,不过嘴里叨唠着:“咋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呀。”

“妈”云建功兴奋的叫着:“这是电视机,大哥真买了台电视机。”

李嘉丽照着屁股就是一脚:“稳当点,要是摔地上,把你卖了都不值。”

云建功咧着大嘴傻笑,云建业赶紧搭把手,往屋里搬东西。

云楠告诉司机招待所的位置,又从兜里掏了20块钱。

“师傅,今天辛苦了,晚上出去吃点好的。”

司机是省电台派的,算是公出,差旅费都可以报销,也不用云楠操心。

李嘉丽心疼的看着车子离开,又管不住嘴了:“吃满汉全席啊,用得着给20块钱吗?”

“走吧,妈,别看了,我都饿了。”

晚上,一家四口围在电视机前面。

“老二,这大衣颜色是不是太艳了,我穿能合适吗?”李嘉丽眉开眼笑。

李嘉丽本来长的就白,大红色呢子大衣非常衬她的肤色。再加上1.7m身高以及圆润的鹅蛋脸,虽然不算惊艳,却称得上明眸皓齿。

从不施粉黛的她穿上这件大衣,给人一种端庄、温婉的感觉。不愧是江南出来的女子,虽然40多岁,但五官依旧看起来精致柔美。

“我的妈呀,你可真好看。”

“三儿,你少贫嘴。”

云建功搓了搓手嬉皮笑脸道:“二哥,给没给我买点啥。”

“咱哥三一人一块。”云楠斜靠在墙上,顺手扔过去两块手表。

“呦,上海牌的,二哥你可下血本的。”他往手腕上一戴,美滋滋说道:“还是我二哥疼我。”

“你小子,爹亲、娘亲不如人民币亲。”

“嘿嘿,二哥,累坏了吧,我给你捏捏肩。”

云建业鼓秋了半天,终于电视机出人影了,三人立刻齐刷刷看向云楠。

“老二,你买的这是彩电?!”

薛定谔的震惊!

李嘉丽音调提高了八度,又是那句话:“这得多少钱啊!”

“1650”

“什么!!”

“有钱烧的吧!”

要是云楠告诉刘嘉丽她身上那件大衣小200元呢,估计李嘉丽都得打板供起来。

屋子里气氛一下凝重了,普通家庭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买不来一台彩电啊。

云楠好说歹说才算过去。

“二哥,你这电视机是坏的吧,人像咋这么虚呢。”

“上边有个天线,能加强信号,得拔一下。”

“是这个吗?”云建功往上使劲一薅。

屋子里瞬间定格了,云建功一哆嗦,手里的天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个小王八蛋,手咋这么欠呢。”

趁着李嘉丽踅摸家伙什的功夫,云建功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你别跑,我是不是说过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你给老娘站那儿。”

“妈,我错了,亲娘俩有必要...”

云楠都不禁感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是分段位的。

“这小子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深夜,云楠辗转反侧,心里相似有一团火,索性干脆爬起来写小说。

明天,准确的说是今天鸭绿江要出刊了。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但就算是高考状元面对人生的分水岭也难免犯嘀咕。

罐头瓶里的烟头没多久就满了。

与此同时,偌大的沈城还在沉睡,凌晨两点的印刷厂开始动了起来。

“都别弄混了,这边是城内各报亭和书店的;中间那些是市政机关的;最北边那一排是邮局外发的先送走,别耽误...”

1984年《鸭绿江》第二期刊物正随着一辆辆载运车迎着朝阳运送到国内各地。

......

早上八点钟,王强一如往常第一个来到办公室。

扫地、擦桌子、打开水,这一套下来他已经完成今天80%的工作。

自从接了母亲在厂工会的班,他机械般重复着工作有一年多。

父母是拖拉机厂的双职工,工人家庭,生活没什么好,也谈不上不好。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平凡又枯燥的生活。

他曾经试图挣扎,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上大学他想学中文,他父亲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你再跟老子梗脖子。”

毕业工作他想出去闯荡,迎来的却是冷嘲热讽:“你那几把刷子,哼,你要是敢去,等有一天要饭可别说认识我。”

处对象他也没什么自由:“你瞅瞅你那熊样,你还挑人家姑娘,明天带姑娘出去,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直到离婚,他面对更多的是指责:“熊玩儿,连自己媳妇都瞧不上你。”

岁月磨平了王强的棱角,他渐渐发现周围的人亦是如此,暮气沉沉。

办公室陆陆续续来人,他将完成今天最后一项工作:去收发室取杂志,然后到各办公室下发。

每天看《鸭绿江》是唯一能慰藉他心灵的事情,他渐渐地沉下心来。

“你信有爱情这东西?”令凯,很老到的样子。

“爱情就像肥皂泡,吹出来时是五光十色满天飞。真实地存在着,满天飞。泡灭时才什么都没有了。”

王强靠在椅子上笑了,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爱情,好虚无的东西。

“我像你这么大时,是很本分地念书,晚上去同学家也要向父母请假,说九点钟返就绝不敢拖到九点一刻。”我说,“不像你这一辈,学骑单车,戴手表,还涂口红烫头发。”

“这有什么,我又不干坏事。”令凯说,“你不要太拘谨于形式嘛。”

突然王强的心被重重的揉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又不是干坏事!

看着一屋子人行将枯木般喝茶水、烫饭盒、洗菜,他沉默了。

他眼睛朝着天花板望去,像似有意回避着什么,又像似预感到有些事情即将发生。

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我是幸福的。

嗯...难道我真幸福吗?

终于在复杂的思想斗争下,他再次鼓起勇气拿起鸭绿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