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议事章程的讨论
- 大明美洲帝国:日月旗的应许之地
- 忠诚的小将
- 4609字
- 2025-04-24 23:30:35
夜色渐深,油灯在案头摇曳,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朱高煦专注的侧脸。他指尖捻着粗糙的炭笔,笔尖在同样粗糙的宣纸上留下沙沙的声响,偶尔停顿,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白天议事堂里,钱老秀才那痛心疾首的“纲常扫地”还在耳边回响,张船长他们几个老船伙将信将疑又带着点莫名的兴奋的表情也清晰可辨。他伏在桌上,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这艘驶入未知海域的“新明”号调整压舱石,既要稳住船身,又要让它能乘风破浪。
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反复涂改的墨痕比新写的字还要多,显示着他内心的反复权衡。这套规矩,得让那些跟着他九死一生过来的弟兄们觉得日子有奔头,不能寒了心;但更要像给烈马套上笼头,绝不能重蹈历史上那些议会扯皮、国家分裂的覆辙。权力这东西,松一分可能就脱缰,紧一分又怕把马勒死。
他看着纸上的【一、新京议事会架构】,总席数二十人。农、匠、商、儒各四席,不多不少。农人是根基,没他们玩命开荒,大伙儿都得啃树皮,这脸面得给足,但条件也得硬,“三年以上开荒经验”,想混日子的懒汉就别来掺和了。工匠是拳头,铁匠、木匠、陶匠这些核心行当必须有代表,以后造船打炮都指望他们。商人是钱袋子,虽说“士农工商”的调调唱了几千年,但在这新大陆,没钱寸步难行,以后还得靠他们把雪花花的银子运进来,把新明的货卖出去。
至于儒生……朱高煦的笔尖顿了顿,下笔时重了几分。这帮人,满肚子之乎者也,动不动就祖宗规矩,最是麻烦。可治理地方、教化人心,又缺不了他们。四席,不多不少,跟农工商一样,别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想当议员,光会背书不行,得加考!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在旁边加注:“儒生代表,须通过汉王府主持的考核,择优推举。”
最后那四个“自由席位”,是他特意掺的沙子。出身不限,职业不限,哪怕是昨天还在森林里打猎的土著,只要肯学汉语,懂规矩,归化满五年,就有机会。让他们争,让他们抢,把有野心、有能力的都吸纳进来,免得在体制外搞事情。这也是埋下的长线,得让那些归顺的部落看到融入新明的路,而不是永远被当成“外人”。
接着是【二、权力制衡条款】。立法权给议事会,但府尹签字实行、他朱高煦最终驳回权,这两道闸门必须焊死。监察权更要抓牢,“府尹年俸半数由议事会核定”,干不好就扣钱,比什么道德文章都管用。“三老质询制”,让农、匠、商轮流去查账,不怕他们看不懂,就怕他们不敢问。弹劾流程门槛设高,“超十二席联名”,还得经过他亲自组织的“公审会”,最终裁决权还是在他手里。这就像给府尹头上悬了把剑,但剑柄始终得牢牢攥在他朱高煦自己手里,谁也别想碰。
写到这里,他特意在页边空白处用更粗的笔画添上一行字:“增列军务保密条款:凡涉火器、边防、谍报、舰队调动等军国大事,议事会不得与闻,不得质询。”枪杆子是命根子,这上面绝不能有丝毫含糊,谁敢在这上面动心思,就别怪他不讲情面。
【三、选举章程】更是抠得细。选区按地块、行会、市场划分,一目了然。“投豆计票法”,他心里觉得这法子有点原始,但眼下最实用,不识字的老农也能投。一人一豆,投进不同的瓦罐里,当众唱票,谁也别想在底下搞小动作。当然,“唱票监察三人”必须由他直派心腹担任,还得是识数又机灵的。至于舞弊者,“流放矿场劳作三年,并剥夺选取与被选举权五年”,杀鸡儆猴,先立下规矩。他暗自盘算,等以后识字的人多了,再改成纸质选票不迟。
【四、可以参与投票的人】。从大明带来的老兄弟及其后代,年满十八周岁,这是基本盘。归化的土著,只要学会汉话,肯缴税,在新明定居满五年,也能申请投票权,但明确“非肤色发黑之昆仑奴”。眼下只能如此,一步步来。
最后,朱高煦在纸张的最下方,用最粗重的笔画写下【五、根本原则】:一、最终裁量权归汉王;二、军权、铸币权、外事权永不释出;三、约法修订需议会三分之二以上通过,并由汉王批准。这三条,如同三根钉子,把整个议事会的框架牢牢钉死在他的掌控之下。谁敢碰这三条,就是动摇国本,那就是他的敌人。
吹干墨迹,朱高煦将几页写满字的宣纸仔细叠好。灯火下,他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张精心编织的权力之网,既给了下面的人一些念想和说话的地方,让他们感觉自己也是这新明的一份子,又将最要命的权力死死抓在手里。就像开了一条泄洪渠,让各种声音有个地方流淌,总比憋着最后把堤坝冲垮要好。至于钱老秀才他们担心的“纲常扫地”,他嗤之以鼻。在这片蛮荒之地,活下去,强起来,才是最大的纲常!谁能带着大家吃饱饭、不受欺负,谁的规矩就是道理!
远处隐约传来第一声鸡鸣,新大陆的天就要亮了。朱高煦拿起笔,在首页郑重写下这部法案的名称:《新京地方议事会临时章程及选举法草案》。
草案,意味着还有讨论的余地,但他心里清楚,大框架,就这么定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议事会里吵吵嚷嚷的景象。吵吧,闹吧,只要最后能拧成一股绳往前走就行。他这个掌舵人,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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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气氛比前几日还要凝重几分。油灯的光芒在几位核心人物脸上跳跃,映出各异的神情。张大海、老李几个船长依旧带着几分不解,但更多的是对王爷决断的遵从;钱管事则眉头微锁,眼珠子转动,似乎在飞快盘算着这新规矩里的门道;而钱老秀才和赵姓儒生等人,虽然垂手站立,但紧绷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袖口,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极度不平静。朱瞻壑侍立在父亲身侧,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反应。
朱高煦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将几页写满字的宣纸推到桌子中央。“都看看吧。”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这是本王草拟的《新京地方议事会临时章程及选举法草案》。上次说了个大概,这次是细则。都仔细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赵姓儒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拿起草案,先是自己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变了几变,然后才开始抑扬顿挫地念诵起来。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似乎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楚那些在他看来“惊世骇俗”的条文。
当念到“农、匠、商、儒各四席”时,钱老秀才的胡子猛地抖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王爷!这……这成何体统!农夫工匠,商贾市侩,岂能与读书人并列议政?尊卑何在?体统何在!”
“嘿,老秀才,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个船长老李是个急性子,忍不住插嘴,“咱们这新京城,离了农夫种地,工匠造船打铁,商人运货跑腿,咱们吃啥?用啥?风?我看王爷这法子挺实在,让他们说说自家的难处,碍着谁了?再说了,最后拿主意的,不还是王爷您嘛!”他转向朱高煦,脸上带着憨厚又带着点精明的笑容。
朱高煦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钱老秀才稍安勿躁。“钱先生,你的顾虑,本王明白。但正如李船长所言,新明初立,百废待兴,每一份力都不可或缺。开荒的农人,造器的工匠,通货的商人,还有你们明理的读书人,都是这新家园的柱石。让他们都有人能说上话,不是要乱了尊卑,而是要集思广益,避免闭门造车,也好让本王知道下面人的真实想法。至于那四个自由席位,正是要给那些有能力、有声望,却未必出身于这四类的人一个机会。水不流动要发臭,人有机会才有奔头。”
他目光转向赵儒生:“继续念,特别是选举和监督的部分。”
当听到“投豆计票法”时,几个船长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张大海更是直接问道:“王爷,这投豆子……咋个投法?跟咱们在码头点验货物差不多?”
“差不多。”朱高煦点头,“简单直接,不识字也能投。到时候设几个陶罐,写上候选人的名字,你中意哪个,就往他对应的罐子里投一颗豆子。愿意投谁投谁,不投也行。最后当众倒出来数豆子,谁豆多谁上。公开唱票,大家伙儿都看着,谁也别想做手脚。”
“这个好!这个俺懂!”张大海一拍大腿,觉得这法子实在,没那么多弯弯绕。
但当念到“府尹年俸半数由议事会核定”、“三老质询制”、“超十二席联名可发起弹劾”等条款时,钱老秀才和赵儒生的脸色又变得煞白,手都有些抖。赵儒生念完最后一句关于弹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王爷……如此一来,府尹岂不是处处受制于议事会?这……这岂不是以下犯上,朝廷法度荡然无存啊!”
“法度?”朱高煦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赵先生,你要记住,这里是新明,不是南京紫禁城。咱们的法度,咱们自己说了算!府尹是替本王牧民,不是来作威作福的,自然要受监督。干得好,议事会自然无话可说,俸禄足额拿走;干得不好,让百姓戳脊梁骨,议事会弹劾上来,本王再做决断,有何不妥?难道还要让那些只会动嘴皮子、中饱私囊的官僚在这里败坏我新明基业不成?”
这时,一直沉默的钱管事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草案中提到,约法修订需议会三分之二以上通过,并由王爷批准。这三分之二的门槛,是否……”他似乎是担心将来对自己代表的商人群体不利。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门槛高,是为了防止朝令夕改,让规矩能稳一阵子。但也不是铁板一块,真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有这条路走。放心,只要是为了新明好,本王不会堵着路。”
另一个年轻些的儒生,姓刘,犹豫了一下,也躬身问道:“王爷,关于归化土著的投票权,草案规定需定居五年,学会汉话,且肯纳税。这……五年之期是否太短?且何为‘学会汉话’,标准如何定?非我族类,其心……”
朱高煦打断他:“五年不短了。肯学汉话,肯纳税,就是心向我新明。至于标准,简单,能用汉话跟县衙的书吏说明白事儿就算过关。至于‘非我族类’,哼,到了这新大陆,还抱着那套老观念?只要归顺我大新明,遵守我新明的规矩,就是新明的子民!当然,”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冷意,“规矩是规矩,眼下先按这个办,以后视情况再议。现在,这只是新京的试行章程。”
他环视一周,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沉了下来:“该说的都说了,该看的也都看了。本王再问一次,这份《新京地方议事会临时章程及选举法草案》,还有谁有意见?谁反对,现在就给本王举起手来!”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钱老秀才脸色灰败,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出声。赵儒生更是低下了头。船长们和钱管事则是一副“王爷说了算”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倔强和不甘:“下官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儒生梗着脖子站了出来,正是之前没怎么说话的李儒生。他似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直视着朱高煦:“王爷!此法,混淆尊卑,动摇纲常,恐非社稷之福!下官……斗胆反对!”
朱高煦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李儒生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寂静的议事堂里炸开。
李儒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立刻渗出血丝,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朱高煦,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屈辱。
朱高煦甩了甩手,仿佛掸掉什么灰尘,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波澜:“很好。现在,还有谁反对?”
议事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钱老秀才浑身一颤,彻底蔫了下去。其他儒生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船长们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朱高煦目光扫过全场,见无人再敢抬头,这才回到主位坐下,拿起那份草案,轻轻拍了拍桌面。
“既然无人反对,此议,就这么定了。赵先生,将此草案誊抄清楚,明日张榜公布。具体选举事宜,由钱管事和张大海你们几个负责筹备。”
“遵……遵命。”赵儒生颤声应道,连忙上前收好草案,手还在微微发抖。
新大陆的夜,依旧深沉。但这议事堂里的灯火,却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也更冷了一些。朱瞻壑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