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朝生,你要重新长大

小时候,他放学总不回家。

长大了,又一直在买房子。

他一直都想逃离不幸的家庭,可他跑得还是慢了。

今年是我跟在周朝生后面的第九年。

多年来,我发现他有一个怪癖——放学不爱回家。

我们学校后山有一座凉亭,亭子建得有些年头了,原本朱红的油漆已经脱落了不少,连柱子都干裂开来,亭子周围长满了杂草,有些草甚至已经长得和人一样高了。

每天放学后,周朝生喜欢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凉亭,他趴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地把作业写完,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看日落。

晚上有风从亭子里刮过,会带来丝丝凉意,但如果刮的是大风,便会发出类似厉鬼呼啸一般的声音。

好多次,我因为要追上周朝生,一路跟着他跑到山上,听到那些吓人的声音,我都会号啕大哭。

周朝生注意到我,便收拾书包,带我一起回家。

我们两家住得不算近,一个在街东头,一个在街西头。我胆小,怕黑,他通常会先把我送回家,再自己回家。

小孩子总是口无遮拦,那时我总是拦住他,对他说:“长大了跟我结婚。”

周朝生脸憋得通红,赶紧捂住我的嘴巴,叫我不要乱说话。

村镇上的学校并不多,高中时我们仍念同一所学校。

高三那年,我又拦住他:“高考志愿填的什么?”

他把志愿甩给我看,我原封不动地抄了上去,就这样,我们又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

大四那年,周朝生说他已经买好了房子,等大学毕业就和我结婚。

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只要他娶,我就会嫁。

毕业那天,我兴冲冲地穿好婚纱,等他来找我。

我坐在婚纱店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穿婚纱的模样,想象着我们结婚的场景和未来的日子,可我从黎明等到黄昏,等来的却是医院的死亡通知书。

周朝生是被活活打死的,打他的人就在他身边。

他应该是反抗了,可他没办法不顾念情面,只能想办法躲开逃走,而对方却下了狠手。

一想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祈求对方别再打了,我便泪流满面。

我早该发现的,周朝生是单亲家庭,一直都不爱笑。

人生短短二十多年,他的苦总是多过快乐,我想他唯一的快乐大概就只剩下我了,连我也要耗尽心思才能让他笑一笑。

可他的笑总是转瞬即逝,大概一秒钟的快乐过后,又会让他想到自己暗无天日的生活,反倒让他更加难过。

小时候,他放学总不回家。

长大了,又一直在买房子。

其实他一直都想逃离不幸的家庭,但他跑得太慢了。

整理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他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几个大字——

长大要娶梁清清。

落款日期是2014年,那年周朝生九岁。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他低头含羞的模样。

周朝生,你差点就要幸福了。

下辈子你要朝着生路跑。

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