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少女们

“少爷，听说你又拒绝了红柏子爵次女的舞会邀请？”

女仆的语气罕见有些埋怨，她看着趴在狮鹫车厢的窗户边缘，肆意眺望着远方群山的男孩，不知想起了什么，精致的小脸上充斥着些许无奈。

男孩没有回头，黑色的刘海被大风卷起，洋洋洒洒的说不出来的畅意，他清了清嗓子，大风起兮云飞扬下，轻声笑道：

“不错，真是可笑，摆出那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当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意图何在。哼，不过错不在女孩身上，红柏子爵倒是教了一手好招！”

九岁的罗林，正值青春叛逆的年龄，往日骑马纵横林野狩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自是懒得跟北境的下属贵族计较分毫。

不过也绝对谈不上什么喜欢。

各种莫名繁复的礼节倒是小事。

但是像这种不上不下的贵族，就连日常交谈，都喜好文绉绉的语气，皮肉不笑的表情就像是镶嵌在脸上，让人止不住的厌恶。

车厢外，被阳阳烈日染成淡金色的白云，肆意飘荡在悠悠蓝天之上，双足飞龙振翅穿过云霄滑翔，宽大的翅膀沾染了少许的云雾，在和风煦煦的蓝天，留下两道长长的尾迹。

特蕾莎害怕男孩栽下去，用纤手揽着他的腰，脸贴在男孩尚未宽阔的胸膛上，含笑的声音，温柔、甜美但是带着一丝浅浅的劝告。

“少爷，下次你可以采用更委婉的一种方式。”

“委婉？对那个哭啼啼的女孩？”

“少爷，不能对女孩子太残忍了。”

特蕾莎敲了敲男孩的小脑袋，在抱头吃痛的男孩的疑惑目光下，眼眸仿佛在回忆过往，再次微笑说道：

“因为其中有一小部分的女孩，是神明用糖果、香料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做成的真正佳作。总有一天，她们会像飞鸟、流星、夏日正好的阳光、拂面而来的春风，带着生机勃勃的气息与少爷相遇。”

……

拂晓时分，星空魔法学校的群星隐去了色彩，清冷的日光渐渐浮现，灰色的大衣被晦暗的天空穿在了建筑群上，树叶由于季节的缘故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微霜，藏在清晨的片片白雾里。

羽翼尚未洗去夜色的猫头鹰排队梳理着羽毛，偶尔清啼一声，一片长长的羽毛晃晃悠悠的飘荡而下，被风一吹，黏在了白金路上穿着来来往往的女孩肩头。

此时天色尚早，距离上课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罗林随手拍掉肩上的落叶，打了个哈欠，独自步行在略显空旷的白金色小道上，神情慵懒而随意。

在他周围，过往着不同的学生们，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这个时间段鲜有人在走动，贵族往往都是怠惰的，真正勤勉的几个异类，日后的成就必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罗林不属于前者，也自然不属于后者，他会将自己超出常人的努力视作理所当然，但也从来不会拒绝一时兴起的慵懒和放纵。

走出血脉浮岛的传送阵，罗林才意外发现今天早起的学生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尤其是身穿贵族礼服的女孩们。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佳节，她们三三两两共坐在休息区中，在轻声细语的攀谈中，优雅大方的享用着茶点，洁白的雾气氤氲在周围，裙摆下厚实的长袜看起来保暖而纤细。

“看，那位就是传说中虚空侯爵的亲子，特雷家族的直系子嗣，秩序同盟的荣誉子爵！”

“你去邀请他。”

“不嘛，人家怕……”

女孩们意义不明的嬉笑声时而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推推搡搡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终于，当罗林经过她们身边时，有一部分大胆的女孩开始主动起身，装作在不经意的谈笑间，恰好与迎面而来的男孩擦肩而过。

贵女们下意识凝神看着男孩的脸，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小声但不失亲切地道一声早安，精心雕琢的雪颜上，只能看出一点淡粉的修饰痕迹。

大片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魔法塔的落窗，泼洒而下，罗林简单挥了挥手，没有去管周围好像比平时还要多的打量目光，毫不客气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平时像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出身于顶级贵族的罗林，被搭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种事情的结局，也大多都是被见怪不怪的罗林随口拒绝不得了之。

若是此行为放在别人身上，自是粗鲁野蛮，不懂礼节。可是联想到男孩背后的势力和血脉，就是公爵嫡女，也只会含笑夸赞一句放荡不羁，风流倜傥。

她们的目光落在罗林的脸上，也是这时，不少人才诧异的注意到，这位秩序同盟荣誉子爵的相貌，似乎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

男孩凌乱的黑发自带着少许错落的美感，眉眼棱角凌厉而冷漠，但是清晨的阳光又让这些轮廓柔和下来，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温和如玉的气势，又不禁让大部分不甘心的女孩重新生起了希望。

她们用团扇遮住红唇，微微蹙眉，苦苦思索着吸引男孩的对策。

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处颇为巨大的室内露天园林。

伴随着罗林的到来，终年无歇的喷泉恰好高高的跃起。欢快飞溅的水珠在阳光的映照下，化作无数小彩虹，如梦似幻。

水汽氤氲弥漫开来，从落水虹光之间，一阵清越的曲声穿梭而来，罗林眯了眯眼睛，下意识驻足望去。

只见，隔着茫茫的水汽，一个宛如雾中精灵般美丽而轻盈的年轻女孩，正巧笑倩兮地看着自己。

音乐的来源，是女孩怀里的一把宫廷竖琴。五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金子一样的长发垂落在圆润的肩头，乐曲的风格抒情而优美。

少女的外貌是典型的贵女风格，五官精致深邃，举止矜持而优雅，戴着白色的贝雷帽，一副干净利落的女性贵族狩猎打扮，眉宇间颇为英气勃勃，看样子出身不凡。

当即就有认出身份的人轻呼道：

“那位是血莲家族嗜血伯爵的次女，没想到连她都出马了！”

见到男孩被自己吸引住了精神，女孩矜持的微笑加深了，多出了几分明媚和骄傲，舒缓悠扬的乐曲，仿佛对准了人似的，和清晨的风一起，幽幽的直向罗林的耳朵灌去。

乐曲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很快就多了一圈驻足欣赏的学生，女孩看似不动声色，但手指却在空气中几乎舞动出了残影，清亮的琴声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带着得胜归朝的喜悦和小鹿乱撞的忐忑，颤颤巍巍的又上了一个音调。

一曲完毕。

呼啸而来的流风，经过大汗淋漓的女孩头上，恰好吹翻了装饰用的贝雷帽，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来在了罗林的脚下。

宽大的帽口朝上，帽檐带着深色的汗渍，如片片花瓣，落英缤纷。

罗林摸了摸口袋，与翘首以盼的女孩默默对视。

沉默片刻。

最终在周围带着惋惜和嫉妒的目光下，罗林踏步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带头鼓掌。

掌声稀稀拉拉的随即响起一片，女孩怔怔出神，在一众随声附和的少年中，唯有那双心心念念的金眸，可以看出发自内心的真挚与诚恳。

被朝思暮想的男孩认可了自己，惊喜交加的女孩，捂着小嘴偷偷露出了脸边浅浅的小酒窝。

只是下一秒，女孩漂亮的脸蛋忽然僵住了。

只见在周围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罗林缓缓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两枚形似黄金的奇异珠宝，放入帽内，小心翼翼的再将帽子安置在喷泉边缘，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等等，这好像就是两枚普通的金币。

什么意思？

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出身卑贱的卖艺女子吗？

被石化的女孩，呆呆的看着罗林对自己展颜微笑，冰棱般的曲线像是融化了一般，温暖和煦的宛如冬日的炉火。

“弹的不错，愿诸神庇佑你今天一切美满。”

注意力显然全部放在乐曲上的罗林，心满意足的向用意不纯的女孩挥手告别，在一众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潇洒转身离去。

……

“你在干什么？”

心情颇佳的罗林，在教室的拐角处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莉亚。

女孩微微皱眉，抱胸看着少年，不知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精致的美丽下也掩不住那带着杀伐气息的雨露玫瑰的气味。

“抱歉抱歉。”

罗林挠了挠头，与莉亚并肩走在一起，想起清晨的小事，随口问道：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感觉穿着正装的学生比以往的要多好多。”

“节日？哦，你是说校庆舞会吧，没想到星空魔法学校也沦落到要举办贵族的东西，真是可笑至极。”

莉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罗林怀里一路被贵女递送成堆的名片，随手抽出一张，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名字，薄薄的红唇勾起，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崇尚联谊和舞会的贵族都是蠢货！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还想通过联姻得到，血莲家族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舞会而已，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孩子。况且即便真有联姻的打算，也不应该是由她们提出。”

罗林哑然失笑，短短数语之间，对于今早发生的事情就理好了思绪。

贵族之间的舞会往往和联姻联系在一起，具体视双方家族的地位实力而定。像是一般大型家族会等到子嗣十五岁成年才开始着手这方面的事情，偏远乡下的贵族则是会提前一些。

罗林并不讨厌舞会和联姻，因为以他的潜力和身份自然有随时拒绝的权利，真正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的，往往都是些无权决定自身命运的旁系子嗣。

莉亚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利，但是看起来早早知道这件事的女孩，却兴致缺缺的坐落在位置上，用手支着脸，显然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

“你不喜欢舞会吗？”

看到莉亚烦躁之情几乎跃于纸上的表情，罗林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你喜欢看着一堆白花花的蠕虫，在那里搔首弄姿吗？”

莉亚斜了罗林一眼，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过往，语气开始不善了起来。她将目光落在罗林怀里成堆的名片之上，狐疑不决的小脸上，流露出了些许危险的气息。

“那没有人来邀请你吗？”

罗林犹豫了一下，看似开玩笑道。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女孩的朱唇上，唇色艳丽得像是春天盛开的罂粟，只是目光有些过于凛然了，明明如此鲜艳的颜色，却透露着不近人情的生冷。

“除了你这个白痴，你觉得我还能和谁共舞。”

女孩单手支着头，像是看透了罗林隐晦的心思，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未等罗林眸子中闪过喜悦，她歪着头，嘶哑的声音忽然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缺我一个了，正好倒也清闲，省了许多麻烦。”

罗林顿时被噎住了，张口无言。在和少女的相处中，他一向不习惯去主动，如今看女孩有意偏过头不理自己，罗林内心千回百转，一时却也讷讷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她们跳舞？”

罗林半天闷头憋出来了这么一句。

“嗯哼。”

莉亚终于转过了脸，抬起雪白的下巴，饶有兴致的等待着下文。

见到女孩故作冰冷的眸子，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像是有一抹瑰丽的红色。罗林没好气的轻叹一声，主动伸手牵住莉亚不做反抗的纤手。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倘若有一场舞会，我不认为如今整座星空魔法学校，有你更加适合我的女伴。”

“这句话勉强过关吧，不过不要在白姬和艾伊菲面前说。还有，过几天你的冥想室借我用一下。”

莉亚懒洋洋的捂嘴打了哈欠，面对少年近乎告白的邀请，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脸颊白皙如玉，理所当然的片缕绯红都未曾升起。

仿佛一切的发展都在少女的心中坚定无疑。

你是我的人。

莉亚在说出那番话起，这一点便在她心中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罗林没有收回手，任凭女孩饶有兴致的掰着自己的手指，疑惑问道。

“这个没问题，你要做什么？”

莉亚的动作一停，当她抬起头，罗林讶然发现，女孩原本柔和的眼眸，竟再一次变得漠然如冰，不可一世的傲然气势油然而生，只听她一字一句的淡淡说道：

“自然是凝聚法师核心，连威廉家族的那头蠢货都走在了我的前面，你不觉得我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