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源血

在一片没有任何事物的虚空中，绯红色的光门如海水般静静荡漾着，占据了莉亚头顶的整片空间。

在光门前，莉亚独自行走在一条由岩浆组成的光路上。少女赤裸的纤足下，炽热的岩浆像是一条蜿蜒的银河悬挂天际，凭空流淌，却被压缩到了极致，周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光膜。

尽管踏足之处都是实地，但上下左右却皆为虚无，即使是莉亚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不过这无关胆量，而是生命在面对未知时本能的畏惧。

万籁寂静，在此处的空间中，似乎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在渐渐模糊。莉亚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直到不用抬头时，那座光门便已安安静静的浮在眼前。

莉亚犹豫了一下，紧了紧手心，但还是决定迈步走向光门。

因为在这片无尽的虚空中，只有这一条路，自虚无中来，又归于虚空中去，光门似乎只是路途中的一个中程点，半虚半实的光门后，一条如出一辙的光路，依稀可见。

走进光门，环境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是一片虚无，自下而上滚滚而来的岩浆与天幕倒影交织的火焰，组成了新的布局。

正当莉亚迟疑不定之时，在她平行的视角中，突然出现一个极亮的光点。

光点从无穷远来，并不断扩大。在此过程中，莉亚感觉周围的空间和时间，仿佛都拉长了镜头，以至于光点仿佛在眨眼间便已近至眉前。

也是在这一刻，莉亚才惊觉发现，所谓的光点竟然是一块大约两人身高的赤红结晶。

结晶的周围被黏稠的高温火流所包裹，在结晶深处，一名被无数荆棘缠绕的红发女人正在安详沉睡。

女人的身上不着任何寸缕，在她透着红润的雪白皮肤上，上百根尖刺从周围的荆棘内伸出并贯穿了她的身体。

荆棘长长的尖刺上布满了凹槽和花纹，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凹槽滴下，在女人的赤裸的身躯上绽开，宛若一朵朵妖艳到极致的玫瑰。

女人双手叠合放在小腹，在她的周围结晶的内壁上，数个幻象交替出现，仿佛在叙述着一个个真实的过往。

叙述的背景在不断的变化着，一个个片段不停的闪烁。在这些片段中，红发女人有时坐在王座之上俯瞰尘民，有时又凭空而立，站在夜幕之下，凝视山峦繁星。

这些幻想就像是曾经历史的倒影，亦或者是女人本身的日记。但是不管周围的景色如何变化，那一抹火红永远站在最高处，代表着最鲜艳的颜色。

也许是被这些幻景所吸引，莉亚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向结晶表面尝试靠近，但神奇的是，在这一过程中，莉亚手指周围的空间像是出现了断层，轻而易举的就突破了红色的火焰，直到在尽头才被温暖的实物所阻拦。

下一秒，似是感受到了少女的温度，女人纤薄的眼皮突然掀开，那宛若琉璃宝石般的赤金瞳孔像是跨越了千年的岁月，再度降临了这片世界。

……

当莉亚从恍惚中惊醒，她惊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座恢弘的宫殿之中。

宫殿之辉煌盛大，让少女此时的思绪几乎停顿。

就如同当时初临魔法城一样，莉亚只觉得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达，假如不是幻象的话，根本非人力所能造就，或许传说中的神迹也不过如此。

进入大殿后，无论空间如何广大，最先出现在视野的是中央的王座，上面坐着一个莉亚似曾相识的女人，她单手支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当目光看过去的瞬间，莉亚的全部注意力就被这个女人所吸引，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她有着一头艳丽到极致的红色长发，身披宽松白袍，脚踝莹白如玉，肌肤笼罩在一层柔和的濛濛光芒中。

当莉亚走近王座时，风华绝代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鎏金如月般的凤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女纤细的身影。

在这一刻，莉亚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如琉璃般透明，从内到外，没有一点能够藏匿的秘密。同时一丝明悟不知从何而来，她立刻下意识地轻呼出了女人的名字：

“蒂奥多拉！”

“你终于来了，我优秀的后裔。”

女人抬眸，微笑着说道。

……

“我感觉有点不太靠谱。”

罗林脸色僵硬，看着旁边眼眸深处开始跃跃欲试的美丽女人，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再考虑一下自己刚刚的选择了。

“哼，谁叫你要用那个恐怖女人的方案，活该受罪！”

依旧是一丝不挂的伦隆，满脸讥笑的看着不远处第一个否决自己的罗林，眼睛里满是快意。

“该死！事先你们只说成功率最高，为什么一点都没提我要在意识空间中，要用武力强行压制住失控的莉亚！”

这不提还好，一提罗林就有些恼羞成怒。罗林不敢想象，如果他再像初次见面那样打上少女一顿，那个性格恶劣的少女会在未来用什么样的残忍手段来报复自己。

“好啦，不要去再追究一些细枝末节了。乖孩子，先把衣服脱掉吧。”

露西舔了一下嘴唇，语气依旧温柔，可任是在场所有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某位女子明显兴奋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链接灵魂有去除衣物的步骤。”

罗林断然否决道，他可不像旁边坐着的某人，有随意在外人面前展示裸体癖好。

“可是按照血缘关系，你应该也是特雷家族的直系血脉吧。如果不脱，一会红皇怒火同步过来的火焰很可能会烧掉你的衣服。”

“那就等到烧掉再说！”

“不愧是大贵族家的小少爷，真是奢侈。”

看到罗林这么抗拒，露西也就只好带着惋惜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是遗憾罗林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常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了。

可能是没有达成目的，接下来露西接下来的动作速度就明显提高了许多。

在迅速用一种未知鳞粉在地上绘制出了一个魔纹阵后，露西指着自己斜坐在地板上的大腿，随意道：

“小少爷，躺上来吧。”

看到罗林脸上些许犹豫，露西一边摘下自己修长脖子上的一条银坠项链，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当然，你要是想躺在其他人腿上我也没什么意见。”

听到这么说，罗林下意识瞥了一眼光头男人肌肉交错的大腿，心中一阵恶寒。

看着近距离女人脸上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罗林一咬牙，但还是不情不愿的枕了上去。

感受到腿上随即传来的重量，露西的嘴角微微翘起，她轻轻抚摸着少年柔软的黑发，顺手把项链牢牢的系在了罗林不满拍过来的手腕上。

罗林收回手腕，看着新多出来的精致手坠，不由得一怔。

正当罗林想要询问，上方一道温柔的女音突然传来，“罗林小少爷，快没有时间了。如果准备好了的话，那我就要开始了。”

“唉，来吧。”

……

在空旷的大殿里，莉亚仰视着王座上与自己有着相同发色的女人，微微蹙眉，“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向莉亚伸出手，道：

“没想到你能够这么快来到我面前，真是一个惊喜。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莉亚退后一步，双手抱胸看着王座上的女人，淡淡道：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见到少女主动抗拒了自己的要求，蒂奥多拉的双瞳中首次浮出了一抹惊讶。

放下单支的手臂，女人晶莹的眼瞳再次映出了莉亚的身影，随着一道火焰凭空燃起，莉亚的躯体渐渐透明，魔力流转和血气运行情况都清晰显露。

蒂奥多拉突然间咦了一声，双目光芒收敛，沉思片刻，才缓缓地说：

“人族？真是令人惊讶，盗火者的后代居然也会有如此精纯的血脉。你叫什么名字？”

蒂奥多拉的声音柔和动听，有种说不出的磁性。她的容貌近乎完美，那双赤金色的眼睛更有若地心深处的岩浆，深邃炙热无尽。

“莉亚•特雷。”莉亚又退后两步，在这个女人身上她渐渐感受到了一丝不舒服的气息。

“特雷……”蒂奥多拉咀嚼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微微叹息，“昔日的奴隶也随着侍奉君主的短暂离去，而改名换姓了吗？”

“不过无所谓了。”

蒂奥多拉站起身体，白色的长袍不知何时已经被大殿的火焰所覆盖，熊熊燃烧的裙摆从王座上铺落而下，宛若天空中最烂漫的晚霞。

随着时间的逐步拉长，蒂奥多拉的眉眼间好像开始有了几分情绪的味道。她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面前越退越远的少女，语气提高少许，张开双臂，轻声道：

“我曾一度三次遭遇背叛，一次是同族，一次是神明，一次是人类。在最后时刻，我任凭尔先辈噬我骨髓，吞我血肉，分我权能。但仍许下归来庇护的诺言。如今虽然小人们背弃承诺，但我依旧可以再次选择宽许。”

女人的声音不大，但是浩浩荡荡，宛若巨浪拍打，回响在整座大殿之内。

宫殿的四周的火焰随着女人激昂的声音翻涌而上，仿佛带着歇斯底里的狂喜与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填满着这方世界的每一处空间。。

在火焰高温的逼迫下，莉亚很快便退无可退，背靠在支撑着宫殿的墙柱上，少女姣好的胸口由于主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起伏。

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少女的窘迫，大殿里女人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

看着自己角落里汗水淋漓的娇小后裔，蒂奥多拉停顿了一下，声音开始转向柔和，道：

“放心，我还不至于因为你先祖的背叛而迁怒于一个孩子，嗯，一个优秀的孩子。”

莉亚没有因此放下警惕，她看着女人，不顾额头滑到下颌的汗水，低声问道，“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女人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掌，掌心中出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微笑道：

“当然可以，我从不干涉后辈的自由。这是我的一滴源血，收下它，它可以帮你在未来走的更远。”

鲜红色的血液宛若活物，在一点一点的跳动，莉亚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她的本能在渴望着那滴血液。

“为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莉亚低头思考了片刻，抬起头眼眸里闪烁不定。

女子微微叹息道：

“因为不管怎么样，你在血缘上都属于我的后裔。而我的后裔越强，我未来回归尘世的时候就越方便。”

见到贴在殿柱上的少女陷入了沉默，以为自己说服后裔的蒂奥多拉，无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动人的笑意，她用手指轻点虚空，下一刻，圆球形的血珠便悠悠朝着少女飞去。

“好了，收下它吧，我可爱的后裔。”

血珠晃晃悠悠的穿过大殿，正当要迫近少女的脸颊之时，莉亚忽然抬头问道：

“你听说过罗琳•特雷吗？”

蒂奥多拉脸色微微一怔，道：“那是谁？”

莉亚的眼睛渐渐清亮，她侧过身体，声音微微颤抖，“那如果我是法师职业，未来我需要稀释血脉吗？”

“怎么可能？只要你的血脉达到一定浓度以上，之后血脉对职业的影响都是相同的，根本不会存在什么浓度越高影响越大的说法。”

看到莉亚突然避开了血珠，以为少女还在为此焦虑的蒂奥多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不过放心，虽然我们血脉的特性在原则上可能不适配法师这个职业，但在我存世的时候，我的后裔里可是从来都不缺少高明的法师。”

说到这里，蒂奥多拉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为什么明明看起来颇为聪明的少女，竟然会不知道如此简单的常识。

可接下来，少女的举动就立刻给了蒂奥多拉意想不到的一击。

“那我拒绝！”

在又一次轻盈的转身避开血珠后，莉亚看着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想到少女突然作出如此举动，蒂奥多拉伸手让即将撞入岩浆的血珠停在空中，看着突然不听话的少女，蒂奥多拉的语气渐渐转冷。

“不要胡闹，你可知道这一滴源血就能让你在传奇之前一路无阻！”

“不用，我本就是传奇之资。”

莉亚断然否决道。

蒂奥多拉深深的看了一下眨眼间便若判两人的少女，语气多出了几分遗憾，道：“是吗，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君赐不可违的说法了吗？”

大殿里，星星点点的绯红光点如同飞蛾扑火般凝聚在了一起，随着蒂奥多拉面无表情的大幅挥袖，光点便在下一刻就死死的缠住了少女的身体。

“这就图穷匕见了吗？”

莉亚嘲讽的看着高台上的女人，并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不过你也太看不起后人了。”

话音刚落，莉亚的身下就凭空浮出了一副六芒星的魔纹回路，魔纹阵出现的刹那间，大殿随即开始不断颤动，头顶已经开始有碎石掉落，地面也出现龟裂，缝隙逐渐扩大拉长。

半空中，一道身影随之由虚转实，横跨此间。

看着上方凭空出现的身影，莉亚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松开从进门时就一直紧紧握在手心的银色吊坠，有些不满小声道：

“哼，说什么十三骑士，竟然来的这么晚。”

与已经放松下来的少女恰恰相反，突然遭此变故，女人古波无澜的面孔第一次出现了变化，她怒斥道：“放肆，容不得你！”

原本缓慢的血珠速度发生了变化，宛若离弦利箭，眨眼间便向少女飞去，在它身后一条笔直的绯红色的轨迹清晰可见。

“果然还是太晚了吗？”

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的莉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不料在下一刻，在台上台下两女错愕的目光下，本来目标是少女的血珠，像是有灵性似的突然向上一扬，甚至连蒂奥多拉都没反应过来，便直直的栽进了上方刚刚的凝实的身影之中。

下一秒，一道吃痛的少年声音几乎同步传来：

“好疼！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