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实习已经结束了吗?”在北京西站,雷峻对来送他的叶真路说。
“是啊,提前结束了。她没再回那医院。”叶真路默默帮他把行李的背带拉结实点。
医院的连环杀人案破解了之后,上头特意给雷骏半个多月的休假,他在北京到处玩玩算是散心,之前关于自己未婚妻的悼念好像也得到了缓解。雷骏是星城人,这回来北京办案又认识了真路的姐姐叶安逸。他对叶安逸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她当时对案子提出了不少独到的见解,但奇怪的是警方在查叶安逸来历的时候,她十二岁之前的经历完全空白。(注:关华文医院的具体案子可参阅《魔鬼的颤音》一书)
“你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想起之前办案的时候查不出她的资料,忍不住问叶真路。但是看叶真路欲言又止,就叹气说,“算了。”
“其实我也不了解她。她是十二岁的时候被我爸爸收养的。”叶真路淡淡地说,“我爸爸一直在外工作,所以她来了之后,基本上是和我一起生活。”
“基本上?”
“嗯,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但是她和奶奶那边比较生疏,所以有些时候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去奶奶家那边。后来我读高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就和她住一块了。”叶真路没把雷峻当外人。在她考上星城那边的大学之前,她就因为机缘凑巧与雷峻认识,并且雷峻好几次都救过她。(注2:关于雷峻和真路的案件可参照《蚀日》一书)
雷峻记得叶真路还没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和叶安逸有过接触,的确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物。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父亲从事的工作不一般吧,虽然资料说他是经商。”
真路说:“我其实也不清楚。”
雷峻摸摸她的头:“我不多问了。易东平的事情对她好像影响挺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易东平就是叶安逸当时的实习老师,后来据说因为卷入了案子意外死亡,安逸一直无法从“谋杀老师”困扰中走出来。“易东平”三个字平时都不敢在安逸面前提起。
“她总是这样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其实一直在压抑一些东西。”真路说,“最近老上健身房。”
“你姐姐偏瘦,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你也是,要注意锻炼。”
“她从中学到大学体能测试一直是满分的。”叶真路抬头看他意外的表情,说,“我是运动白痴没错,可是我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发觉彼此的话题都在围绕着别人,顿时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这个时候催促旅客上车的广播声也响起,他说:“开学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我要有空就去接你。”
“嗯。”真路很乖地点头,看他随着人潮进了站。
开学的时候我就大二了。她想,时间过得真快。叶安逸来家里也有十年了吧,那个叫姐姐的人……
她回头看见有人在看她。
随着旅客进站台,本来拥挤的座位这个时候空荡荡的。有个年轻男人独自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好像朝她这边望过来。
她以为是她看错了,但是当她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视线都没有要移开的样子。那人体型偏瘦但是肌肉结实,身上穿着蓝黑色的布衣,皮肤黝黑。因为距离得比较远,且看不清容貌。
那个人直勾勾地望着她,让她有点心怵。然后看见他居然走过来了。
人越走越近,叶真路才看清楚他相貌特征:一看就不是中原这边的人,他五官轮廓都很深刻,双眼皮特别大特别深,但是眼神却很漠然,他看人的眼神好像人类不是他的同类似的。
可能不是在看她……她想,急忙转过头装做看别的东西。
“你身上有那种味道。”那人年纪很小,大概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站在叶真路面前,个子真的不算高,但是却比叶真路强壮许多。
“对不起,你说什么?”叶真路不确定她见过这个人。
他凑近了叶真路,仔细闻了闻,说:“那个味道不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你见过这个人吗?”他举起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一看就是视频上的截图,非常模糊,但是能看得出来那个人就是叶安逸。她站在警察身边,旁边还有个记者模样的人。
这个看起来是某个新闻节目截图下来的画面,照片的左上角甚至还有台标。
真路摇头。她有点害怕这个少年,他的普通话口音很重,听起来像南部那边的口音。
少年盯着她,好像要看出她在撒谎。但是真路无辜地眨眨眼睛,表示全然不知情。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胶带装着的毛巾,递到叶真路面前。
“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味道,我闻过一次就能记住。”他冷冷地对真路说,“你身上有这个人的味道。”
——那个是叶安逸的毛巾,毛巾的小角上绣了个“安”字。真路认出来了。因为这个是上个月她从网上定购的一批小汗巾,真路怕两姐妹用的毛巾混在一起,就每条都做了记号。真路在自己用的毛巾上绣了个“路”字,给安逸的绣了个“安”字。
但是安逸的毛巾怎么会到了他手上?
“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立刻要离开你们这里,气味太乱了。”少年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好像又仔细地嗅了一遍真路,才慢慢转身离开。
真路直直站在那里不敢动,他都消失了,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她急忙拿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难道是这件T恤么?她回北京没怎么带夏天的衣服回来,昨天洗澡完顺手穿叶安逸的衣服。她使劲嗅,只闻到一股卫生球的味道。
候车室的电视开始播报午间新闻,说什么昨天晚上押送“邮购新娘”的警车发生意外,警察死了两名,车上押送的女涉案人员死了八名,失踪四名,目前案子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安逸没有看到这则电视新闻,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
这个时候她在医院的候诊室里,看对面的人拿着的报纸上有很大的标题“押送警员离奇被害,邮购新娘无故失踪”。
她已经盯着那张报纸看了足足一分钟了,拿报纸的人也很配合似的,一直如痴如醉地看着副版的娱乐新闻没有翻过来。
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打开之后看见是一张图片:漫山遍野的绿色,那种绿色的小草她很熟悉。
“有一种草叫酸咪咪,长得有点像四叶草的模样。我们经常把它扯下来吃,酸酸的,非常好吃哦……”
“那种草还能拿来斗呢,把茎撕开,就两条这样缠着玩,看谁的会断……”
小时候的记忆纷至沓来。这个……是酸浆草,在以前她长大的地方随处都可以看到。叶安逸摩挲着那张图片,谁给她发这样的图片,是什么意思?
她看看那条短信的号码,然后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叶安逸——叶安逸——”护士的职业性的声调在走廊响起,把叶安逸唤回了神。她收回思绪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医院的候诊区里,明晃晃的走廊上,护士在叫她名字。
“到你的号了,怎么不应呀!快进去!”护士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安逸急忙走进去,进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医生低头在看她的病历,他前额的刘海垂下来,可以看见他直挺的鼻子。她微怔了一下,这个不是一直给她看病的李医生,这个男医生比李医生年轻多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那个医生是她死去的实习老师易东平,两个人身材很像,都是偏瘦型的身材,肩膀的流线非常漂亮。但是当那个医生抬起头的时候,她愣住了——
当然不是易东平,易东平是露出额头的那种短短的板寸,易东平习惯戴一副斯文的半框眼镜,易东平的轮廓分明……但是抬头看她的这位医生无论发型和轮廓都完全不像他。
这位医生面容白皙,容貌俊美,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泉水一般清澈。他看人的时候,你似乎都感觉到他的眼睛蕴含的温暖的笑意。
安逸恍惚之间迎上那位医生柔和的目光:“怎么了?坐下吧。”
她看看医生的牌子:张柳岸。
是因为易东平已经给她强大的无所不在的印象了吗?总觉得即使埋入泥土,也总有一天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暗自皱眉。
张柳岸看起来很年轻。医生这个行业是看不太出年龄的。他和其他医生一样,都是干净清爽的样子,但是容貌过于俊美,让他眼前的病人有点不自在。
真的是一个应该去娱乐圈发展的医生,医学院门槛也拦不住这样的人才。
他盯着安逸看了一会,突然笑道:“李医生今天不在,我代替他坐诊。”他把笔塞进笔套,等她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