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衣无缝的邪恶计划

三伏天的蝉鸣搅得人心烦。

吴典恩支棱着胳膊肘撑起身,油汗顺着下巴颏滴落。

蒋竹山正把晒干的艾草扎成捆,忽然听得竹帘响动,惊得将艾叶撒了一地。

“蒋先生好勤快。”

吴典恩扶着腰踱进来,臀上新结的痂还泛着红。

他随手拈起片药材揉搓,“这般辛劳,不知月钱几何?”

蒋竹山讪笑着往后缩,蓝布衫蹭上药柜积年的陈垢:“混口饭吃罢咧。”

“啧啧,可惜了这手炮制药材的绝活。”

吴典恩忽然逼近半步,低声道:

“不过我看蒋太医倒是好艳福啊。”他哑着嗓子笑,脸上横肉牵动鞭痕,活像庙里剥了漆的恶鬼泥胎。

蒋竹山唬得手一抖,枯黄面皮涨成猪肝色:“客官莫要浑说,医者父母心……”

“父母心?”

吴典恩嗤笑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仍要凑近,

“我方才瞧见蒋太医给那小娘子把脉,三根手指头倒有两根往腕子上头滑。”

听见老郎中在帘后咳嗽,蒋竹山慌忙抄起药杵装模作样。

吴典恩蛇似的游到他身侧,汗馊味混着血腥气喷在他耳根:“那小娘子是花子虚的青梅,如今寡居在狮子街,你道她箱笼里有多少黄白物?”

药杵“当啷”砸在铜臼里。

蒋竹山眼珠发直,喉结上下滚动似吞了滚水。

吴典恩趁机拽住他灰扑扑的衣袖:“此处说话不便,酉时三刻城隍庙后墙根见。”

……

残阳如血时,蒋竹山踩着满地香灰钻进破庙。

吴典恩早蹲在断头判官像下啃炊饼,见人来便把油纸包甩过去:“酱肘子,狮子楼刚出锅的。”

蒋竹山咽着口水摆手:“在下向来茹素...…”

“装你娘的王八犊子!”

吴典恩啐出饼渣,“晌午你盯着李瓶儿抹胸看时,眼珠子恨不得钻进去啃两口荤腥!”

蒋竹山臊得脖颈通红,枯手却诚实地撕开油纸。

吴典恩乜斜着他狼吞虎咽,突然从怀里掏出五两雪花银拍在供桌上:“这是订钱。”

“使不得!”蒋竹山嘴上推辞,油手早摸上银锭边沿,“在下虽贫寒,断不敢作践妇人.”

吴典恩抬脚碾碎半块瓦当:“西门庆那厮强占民女时,你怎不去充好汉?”

他猛地揪住蒋竹山衣襟,药油混着血腥气喷在他脸上:“李瓶儿早晚要遭西门庆毒手,你忍心看娇花落进粪坑?”

蒋竹山山羊须沾满酱汁,眼神却渐渐发亮。

但似是想到了什么,随之又暗淡下去。

“我……我这般寒酸……”他扯着自己打补丁的衣襟,声音沙哑,“就算我有意……这般美人哪能……”

吴典恩松开手冷笑:“下次等那小娘子来拿药,你只说想到了更好的方子。她若问价,你便说三钱银子,记住,找零时把这锭银子退给她。”

“这是为何?”

“蠢材!”

吴典恩戳他脑门,“你要装作为她散尽家财的痴心模样。小娘子最吃这套,待她心软了,再哄她独处,到时……”

他摸出个青瓷瓶塞进蒋竹山袖袋,“此物唤作‘红鸾散’,无色无味,下在茶里。等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跟你?”

蒋竹山指尖发颤,瓷瓶险些滑落。

吴典恩劈手攥住他腕子:“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十两。够你盘下三间药铺,何苦在那药铺子受老腌货支使?”

……

日头毒辣,

李瓶儿提着藕白色纱裙跨进药铺门槛。

鬓角汗珠子浸得碎发粘在腮边,倒衬得鹅蛋脸愈发白净。

“娘子可算来了。”

蒋竹山忙撂下药碾迎上去,蓝布衫前襟沾着斑驳药渍,“昨儿翻遍医书,琢磨出个调养气血的新方子。”

李瓶儿掏出素帕拭汗,露出来半截雪藕似的手腕:“劳先生费心,不知要添多少银钱?”

蒋竹山慌忙摆手,袖口补丁蹭过药柜豁了口的铜锁:“娘子说这话折煞在下了,便是把药柜倒空也……”话到半截突然哽住,耳根子烧得通红。

老郎中在帘后重重咳嗽。

李瓶儿蛾眉微蹙,从荷包摸出三钱碎银搁在秤盘上:“先生仁心仁术,奴家怎好白拿药材?”

蒋竹山盯着李瓶儿的俏脸直咽唾沫,忽地抓过钱串往李瓶儿手里塞:

“使不得!前日见娘子心神不宁,在下特意添了二两酸枣仁……”

“先生这是作甚?”李瓶儿倒退半步,露出一副为难之色。

蒋竹山攥着钱串的手抖如筛糠:“不瞒娘子,自打初见那日……”

话没说完先被自己呛住,山羊须沾满冷汗,“在下虽贫寒,愿为娘子散尽……”

“先生慎言!”李瓶儿急得绞紧帕子,娇俏圆面涨得绯红,“奴家万不敢耽误先生前程。”

说罢转身要走,裙摆飘摇。

蒋竹山急了眼,三两步窜到门边拦着:“娘子好歹容在下把话说完!”

他脖颈青筋暴起,活像被掐住嗓子的公鸡。

李瓶儿望着他摞着补丁的肩头,终是不忍心,叹了口气:“罢了,说清楚也好。”

李瓶儿指尖绕着帕子绞了三圈,眼见药铺人来人往:“先生既要分说明白,不知往何处去?”

蒋竹山心头突突直跳,袖袋里青瓷瓶硌得手腕生疼。

他佯装思索片刻,忽然拍着补丁膝盖道:“听闻王婆茶坊新进了雨前龙井,最是清心败火。”

说着喉结上下滚动,“茶汤碧莹莹的,正配娘子这身罗裙。”

狮子街谁不知王婆茶坊的勾当?檐下常年挂着三盏褪色灯笼,专给野鸳鸯照暗路。

但李瓶儿一个懵懂少女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她退后半步打量蒋竹山,见他蓝布衫领口磨得起了毛边,倒显出几分可怜相。

“奴家粗人吃不得好茶......”

“娘子就当赏在下一个脸面!”蒋竹山突然作揖到地,山羊须随着言语颤动,“今日若不说透,在下怕是要害相思病......”

话尾带着颤音,听上去倒有七分真。

李瓶儿望着天井里白花花的日头,终是点了头:“只吃一盏茶。”

蒋竹山喜得差点咬到舌头,忙抢在前头掀开油渍麻花的门帘。

青石板路蒸得绣鞋发烫,他边走边拿袖子扇风:“王婆熬的甘草茶最是消暑,去年知府夫人都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