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冲锋哨

下车?

顶着外面的枪林弹雨走出自动机?

沈渊差点以为面前这位连长已经被战场吓疯了。

但很快,沈渊就明白,这位连长究竟有着多么丰富的生存经验。

“嘣!嘣!嘣!”

撼动大地的巨响宛如这片战场的心跳。

是炮击。

“快走!”

“留在自动机里得团灭!”

自动机的舱门直接被踹开,工兵小队和沈渊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自动机中跳出,队形和战场纪律已经完全失效,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活下去!

“别往战壕里躲!找弹坑!”

连长扯开嗓子嘶吼,尽管已经在行动前多次重复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但真正落到实处,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沈渊抱着医生滚入一个弹坑,在抬头看向天空那一瞬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地狱景象就这样拉开帷幕。

“破阵穆勒...”

沈渊念出这个在炮兵发展史上不可磨灭的名称。

一串简单的数据足以说明这种属于德军的炮击方式有多么骇人。

350万发炮弹,一秒钟平均发射200发,5小时内,这些炮弹会将敌方的阵地,工事,战壕全部炸成焦土。

而现在,遮蔽天空的弹幕出现在沈渊的眼中。

他的战术经验和知识甚至想不到如何去躲避这种过饱和攻击,呆在原地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这种密度的弹幕下,沈渊都开始怀疑,他知道的那个“炮弹不会落在同一个弹坑里”的常识是否还起效。

“这就是...战场...”

后冷战时代士兵的不足此时在沈渊的身上突显的淋漓尽致。

这不是他的错,一个来自21世纪的特种兵,上哪去经历这种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大战场作战?

纵使你能以一当百,无往不胜,在这片焦土之上,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注脚。

“轰——”

大地在接连不断的震动,像是战鼓,又像是哀鸣...震动传导至这些闯入战场的不速之客身上,一下又一下鞭挞着他们的心灵。

“沈、沈渊...呼...呼...”

医生的呼吸频率急促到难以平复,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变成了奢望。

“药...药...”

她只能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背包,示意沈渊从包里拿出那些该死的阿片酊。

这种在地牢内用于抚慰压力和缓解紧张的精神类药剂,成了医生现在理智的唯一维系。

再不服用药物,医生真的会认为自己的心脏要被接连不断的震动扯出胸腔。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连长说她是不幸的。

“轰——”

偏折立场与圣光护盾被沈渊撑起,炮弹接连不断的在两人身边爆炸,溅起的泥土似乎要将他们生生活埋。

终于,在最后一声炮响过后,战场短暂的陷入了死寂。

沈渊低头看向怀里的医生,扎好的白发不知何时被震散,紫色的双瞳早已失去光彩,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医生?医生?!”

“啊——我...我在...”

大梦初醒一般,医生慌张的抬起头,在难以忍受的耳鸣之中,她才意识到炮击已经结束了。

“我..我..我...”

“把面具戴好,医生。”

沈渊将已经被挤压的不成样子的面具放回医生脸上,荒唐的希望这张破烂的面具成为医生和战场的最后阻隔。

或者是,一种记忆分割...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认为面具和自己是两个人,沈渊想借此让医生关于战场的记忆留在这副面具上。

哪怕是坚韧如她,这份冲击也残酷的有些过头了。

众人匍匐爬行着在一片工事废墟后集合,连长的神色凝重。

“接下来要...”

“继续躲好,还没结束。”

颤抖的手伸入怀中,连长拿出一个小瓶,将蓝色的粉末一股脑的倒入自己的鼻腔。

在一阵抽叹之后,他才算是稳定了心神。

“柏飞丁II号,帝国药物研究所最新成果,要来点吗?”

连长向沈渊四人递出自己的小钢瓶,见四人都没什么反应,连长一阵苦笑。

“你们是真正的狠人...像我们这种人,离开这玩意都活不下去。”

“所以还会发生什么,连长?”

既然炮击已经结束,沈渊想不出他们还要躲什么。

“要么说你们契丹亚人过的都是好日子呢...没打过仗就是享福啊...”

“刚才那可是[冲锋哨],活圣人大人,你觉得我们在躲什么?”

沈渊的脸色刷的变白。

连长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他喜欢欣赏这种类似于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的表情,算是这片地狱中难得的调味剂。

“还记得我给你们说的行动准则吗?第一条是什么?”

“不要开第一枪...”

“知道为什么吗?”

连长将头探出掩体,观察了一下战场上的情况,随后转头对众人低声说道:

“因为这不是我们的战争。”

“如果你开了第一枪,那就是主动加入了战斗...这片战场在吃人这方面可从来不挑食。”

蠕动从众人的脚下传来,沈渊探出头去,看向那片地狱。

一名士兵从泥土中爬起。

军服已经破烂的不成形,身体也腐烂的露出白骨。

紧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在焦土中,在战壕里,在工事内...直到沈渊的视线被这些活死人士兵填满。

它们麻木的捡起已经折断的枪械,锈蚀的匕首。

捡起头颅,用腐烂的纱布或者木块填塞咽喉上的洞,有些士兵随手拽出自己的肠子,用于捆绑自己已经断掉的手臂。

即便如此诡异,但沈渊能看出来,它们是在整队。

这些被困在生与死之间的士兵们,只会一遍遍的重复报数,站好队列,为步枪上膛。

沈渊分不清楚,它们和地牢内的邪秽究竟有什么区别?

仿佛这片战场就是一处巨大的地牢。

“腐化...”

女娲曾告诉过他的腐化现象,直白的在沈渊面前展现出来。

“呜——”

冲锋哨响起,士兵们爬出战壕,开始冲锋。

没有呐喊,没有尖叫,它们沉默的冲锋,沉默的交战,沉默的杀死对方,或是被对方杀死。

头盖骨被子弹掀起,匕首刺入眼窝,工兵铲捅穿胸膛…

机枪如同割草一般,士兵们成片的倒下,又接着爬起。

哪怕这个举动它们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但它们依旧只会如此。

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所有人的灵魂都被困在了战争之中,这已经是它们的生活。

沈渊甚至能从交战双方的士兵身上,感受到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感。

它们之间没有仇恨,或者说,它们共同仇恨着名为‘战争’的敌人。

战场在士兵们的厮杀中活了过来,而这个邪恶实体的唯一目的,就是无差别的杀死所有踏入其中的生命。

“这就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战争。”

躲在角落的雷纳德甚至没勇气去看一眼那战场,他看的够多了。

“但现在,这至少不是我们的战争。”

“我们应当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