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祈安的助听器在右耳深处震颤，像一只困在耳蜗里的蜂鸟。
她蜷缩在礼堂侧门的大理石台阶上，数着掌心里37粒白色药片。九月的阳光从香樟叶隙漏下来，在碳酸钙药片上烙出细碎光斑。第十九粒药片滚进排水沟缝隙时，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放疗室听到的对话：“血小板2.0×10⁹/L，打个喷嚏都可能脑出血。“
主治医师的钢笔尖戳破化验单，墨迹在“再生障碍性贫血“的诊断栏晕开血滴般的污渍。
“同学，你的东西。“
清冽的声线穿透左耳的寂静。抬头时，少年腕间的靛蓝刺青先撞进视线——荆棘缠绕的夜莺，鸟喙正对着桡动脉搏动的位置。他指尖悬着张褶皱的学生证，塑封膜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临时手写的“高二（3）班许祈安“在热浪中簌簌发抖，像只垂死的白蝶。
这是她与江逾白的初遇。
松香混着苦杏仁的气息漫过来，少年手背淡青的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蜿蜒，如同冰冻的河床。他弯腰时衬衫领口漏出紫檀木珠，暗红光晕流转——正是她三天前丢失的发绳坠饰，那日母亲化疗呕吐弄脏了发绳，她随手塞进放疗中心洗手间的置物架。
“谢谢。“她伸手去接，助听器突然捕捉到49Hz的异常波动。这是人工耳蜗在强磁场下的特有故障频率。视线掠过少年鼓起的裤袋，胰岛素注射器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辨，不锈钢针头折射出冰棱般的冷光。
学生证在此刻飘落。
两人同时蹲下的动作让额头相撞，祈安的羊绒围巾滑落半截，露出锁骨处新结的烫伤。江逾白的呼吸骤然凝滞，缠着绷带的右手悬在空中，医用胶布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青紫的针孔——像是有人将紫葡萄碾碎在雪地里。
“你很香。“他突然说。
祈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发梢渗着钴-60的金属气息。上周放疗时，母亲掀翻的碘伏瓶在加速器舱门留下永久的褐斑，此刻放射性同位素正从她每个毛孔渗出冰冷的铁锈味。一张泛黄的放疗记录单从书包侧袋滑出，被少年染着淡蓝甲油的脚尖踩住。
“2013年9月入院？“他弯腰捡纸片的动作像折颈的天鹅，“真巧，我父亲也是那年...“
蝉鸣突然暴涨，淹没了后半句话。紫藤花架投下的阴影中，祈安看见他后颈贴着的生物电极片，细小的蓝光在发茬间明灭，像是皮下埋着微型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