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蹲在实验楼背面的墙角，用铅笔在砖缝间勾勒一片青苔的形状。潮湿的霉味混着泥土腥气钻进鼻腔，这是她发现的第七处苔藓生长点，像暗绿色地图标记着她在立阳中学的逃亡路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匿名论坛的帖子又更新了，标题用鲜红的字体标注着《高一（3）班林姓女生家长职业大起底》。照片里父亲蹬三轮车的背影糊着马赛克，配文却清晰刻毒：“据说她爸收废品时顺走过小区晾衣杆。“
“原来你在这里。“阴影笼罩下来时，林默下意识把速写本扣在胸前。陈锐倚着墙撕开棒棒糖包装纸，金属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光斑，“论坛管理员是我表哥，想知道发帖人IP吗？“
林默转学第二周就注意到陈锐。这个总戴着黑色护腕的男生在升旗仪式上被教导主任点名批评，理由是往校服上喷绘骷髅图案。此刻他指尖转着那根橙子味棒棒糖，如同转动某种秘密的钥匙。
“他们建了三个小号轮流发帖，截图记得要带时间戳。“陈锐突然抓住她手腕，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薄荷膏的凉意，“教导处监控覆盖实验楼东侧，但图书馆后门是盲区。“
速写本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痕，林默想起上周四的英语课。陈锐把《麦田里的守望者》藏在课桌下阅读时，她刚巧瞥见扉页的钢笔字：“每个人都以为我是坏掉的零件，其实我只是不同规格的螺丝。“
梅雨季的雨来得毫无征兆。林默缩在图书馆资料室核对IP地址时，窗外紫藤花架下传来熟悉的嗤笑。班长江晓婷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她蹲在废品站门口帮父亲捆纸箱的背影，被P上了猪鼻子特效。
“原始文件属性里藏着拍摄设备型号。“陈锐的声音混着雨声从身后传来，他卫衣兜帽滴着水，手里握着从机房“借“来的U盘，“江晓婷上个月刚换了最新款苹果手机。“
林默发现自己在颤抖。那些被篡改的聊天记录、刻意抓拍的丑照、编造的家庭秘闻，此刻在数据恢复软件里显露出原始面貌。江晓婷用来注册小号的生日密码，正是上周她亲手给林默写的同学录祝福语。
教师办公室的绿萝垂下气生根，林默把256页证据装订册推到德育主任面前。教导主任摘下老花镜：“江同学是优秀学生干部，林同学有没有考虑过这是误会？“
“教学管理系统后台记录显示，上月23号江晓婷修改过林默的月考作文分数。“陈锐斜靠在门框上抛出U盘，金属外壳在办公桌磕出清脆声响，“顺便说，论坛服务器用的是学校内网。“
林默终于看清他护腕下藏着什么——蜿蜒的疤痕像条搁浅的鱼。三年前初中贴吧流传的“自残变态“照片，此刻在她记忆里泛起涟漪。
表彰栏撤下江晓婷照片那天，林默在实验楼背面发现新的苔藓群落。陈锐蹲在旁边给墙根喷绘涂鸦，骷髅眼眶里开出矢车菊。“教导主任让我覆盖掉这些'不良图案'“他晃着喷漆罐，“其实苔藓才是最顽固的，铲掉表层，孢子还藏在砖缝里。“
林默翻开速写本最新页，被篡改的截图与原始数据并列而置，像DNA双螺旋结构。当她开始整理《校园网络行为安全手册》时，图书管理员李老师送来泛黄的档案盒——五年前针对教师子女的集体排挤事件报道，压在箱底的举报信落款人姓陈。
梅雨渐歇的黄昏，林默看见陈锐在荣誉墙前驻足。新张贴的网络安全海报上印着他设计的标语：匿名不是黑暗的通行证。海报右下角，像素风格的苔藓正悄悄爬上电子屏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