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雪谷绝影1

第一日

夜如墨,风如刃,山林之间只有马蹄疾奔之声划破寂静。

赞亚紧紧贴在马背上,披风已被寒风撕裂成破布,雪花结成冰片挂在她的发梢和睫毛。

她回头一眼,只见黑暗中有数十点冷光在追随——那是斯瓦吉亚斥候骑的头盔与长枪,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她与六名护卫沿着山脊边缘奔行,避开主路,借着树影与岩壁穿梭。

但敌人始终如影随形,距离不远不近,仿佛在等她露出破绽。

“他们和野狗一样,咬的真紧。”

塔伦低声道,声音里掺着喘息与愤怒。

“不。”

赞亚回头瞥了一眼,

“他们比野狗更有耐心。”

山路湿滑,前方一道积雪塌陷,赞亚急勒马缰,差点从鞍上摔下。

身后护卫纷纷抓紧马缰绳,七匹马短暂停顿,而这一瞬的停顿,足以让他们进入敌人的弓箭有效射程。

“散开!”

赞亚果断下令,“他们想把我们逼进河谷,我们反穿过鹰嘴石,往西!”

“可那边是乱林!”一人低吼。

“就因为是乱林,他们才不敢一起追进去!”

众人当即调转马头,向右前方一道狭窄山道穿刺而入。

那是乱林与碎石地交汇之处,灌木丛、枯枝与乱石遍布,每一步都可能折断马蹄。

但这也是唯一的生机。

黑暗中的箭矢再次掠来,擦过赞亚的耳侧钉入树干,发出一声闷响。

“快!”

她驱马冲入林中,枝杈在脸颊划出血痕,披风被拉扯破碎,雪从高处簌簌而下,像无数白蛇缠身。

塔伦从她侧边掠过,一边疾驰一边抛洒一小袋铁钉与碎甲叶。

远处传来一声斯瓦吉亚骑兵的怒骂,以及马匹惊叫倒地的声音。

夜色仍深,风雪再起。

他们在林中穿行至一处山腹小溪边,终于暂时拉开了距离。

几人下马饮水,马匹在喘息,赞亚也跪倒在雪地中,大口大口吸着寒冷的空气。

“我们甩掉他们了吗?”一个护卫问。

塔伦摇头:“暂时安全了,起码目前他们追不上我们。”

“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吗,队长?”

“现在光线太暗,很危险,不如等待黎明再出发。”

“不能等到黎明,奥莫尔战况危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赞亚站起身,擦去脸上的雪与血,

“我们换一条路,翻过东岭,绕去巴坦尼亚界线。”

众人默默点头,再度启程。

天空还未完全泛白,奥莫尔的晨钟却已经敲响。

冰冷的钟声穿透厚重雪雾,从城楼传向远方,一声接一声,如同战鼓回响在冻土之上。

整个奥莫尔城像从沉睡中挣扎着苏醒,士兵们提着长矛,从营帐和石屋中走出,铠甲未热,盔甲结霜。

火把沿着城墙一线点燃,橘光蜿蜒,照亮一张张苍白却坚定的脸。

雷恩披上披风,侍卫默默为他推开了城堡的大门。

他没有披上象征荣耀的红色披风,也没有佩戴领主徽章,而是穿着昨日归来的战甲。

那副铠甲曾在血与火中破裂,如今已被女仆洗净、擦亮,斑斑血迹尽去,锤敲过的痕迹却仍隐隐可见。

它在晨风与雪光中微微颤动,泛着一层冷冽的银灰光芒。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雪尚未停,街道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踏雪的闷响在空巷中回荡。

雷恩缓缓穿过主街,身后不时有士兵从巷道或城角赶来,默然加入队伍。

除了简单的军令,再无其他的响动,空荡的街道上只有马蹄声和军靴踏地的声音。

愈靠近城墙,队伍愈长,风声愈重,整个城市仿佛都在屏息。

当雷恩踏上石阶,登临城墙,他的目光越过女墙,投向那片被战火与命运染黑的雪原。

风很轻,吹不动披风的边角。

脚下石阶结了一层霜,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他抬头,望向远方。

雪还在落。

不是纷飞的鹅毛,而是极细的冰针,从高空无声飘下,像是某种古老诅咒在天地间静默施放。

天空是一片铅灰,低沉得仿佛整座天幕正缓缓压落,朝着奥莫尔倾斜。

风从北方吹来,卷动旌旗与披风,却带不走压在空气中的肃杀。

城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焰心瑟缩,在风中挣扎地燃烧。

往日中城镇里的犬吠已然消失,空中的渡鸟也不再经临奥莫尔的上空,仿佛连神祇都不愿再注视这片大地。

在这片沉默之中,只有即将流血的土地在等待——等待铁器破空,等待血液融雪,等待士兵的的厮杀取代神的沉默。

雪雾之下,大地像被一张黑铁布覆盖。

密密麻麻的斯瓦吉亚军队静静地铺展开去,远至视线尽头,旌旗林立,士兵整列,战马成排,如黑色洪流蛰伏原野。

他们没有呐喊,也没有喧哗——只有刀刃在晨光下的冷芒,以及旌旗下斧盾交叠的沉默。

最前方,是一列持盾巨汉,肩披兽皮、身披黑铁,斧如门板,步如擂鼓,那是斯瓦吉亚的重装狂战士团。

他们赤裸上臂,纹满象征寒神的符文,站如岩柱不动。

其后,是整齐列队的重装步兵,手持斩马长刀与钩斧,铁盔下只露出眼睛,身披链甲与鳞甲交错的重装,刀尖皆指城墙。

他们后方则是一排排盾墙投斧兵,左手大盾,右手三斧倒挂。他们在等待,等待斧头掷出、撕裂人墙、震裂骨骼的那一刻。

而在整个阵列的最外围,是数百骑马而立的斯瓦吉亚重装骑兵,披挂黑甲,头盔上饰有兽角或熊鬃,战马也罩上链片与铁甲。

他们像一圈黑暗的缰绳,围着这座城,缓缓收紧。

雷恩站在城墙上,无需言语,胸口也不自觉收紧。

这一刻,大战未启,天却已肃杀。

脚下的守军一排排站定,却无人说话。

有人在发抖,有人紧闭双唇,有人微微颤抖着为自己低声祈祷。

远处,第一声低沉的号角穿透雪雾,紧接着连成一片,斯瓦吉亚人踏着雪浪开始发起冲锋。

雷恩低语一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