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广商的经商地域

早在清初,屈大均的《广东新语》卷十四《食语》中就写道:“又广州望县,人多务贾与时逐。以香、糖、果、箱、铁器、藤、蜡、番椒、苏木、蒲葵诸货,北走豫章、吴、浙,西走长沙、汉口,其黠者南走澳门,至于红毛、日本、琉球、暹罗斛、吕宋。帆踔二洋,倏忽数千万里,以中国珍丽之物相贸易,获大赢利。农者以拙业力苦利微,辄弃耒耜而从之。”[8]据此可知,清初广府输出的主要商品有香、糖、果箱、铁器、藤、蜡、番椒、苏木、蒲葵等物产,而广商的活动范围则北到江西、江苏、浙江一带,西到湖南长沙、湖北汉口一带。有的聪明狡黠的商人还南走澳门,从而远达红毛(荷兰)、日本、琉球、暹罗斛、吕宋等外域。这些远涉重洋的广商,把中国的优质货品带到外国并卖给外人而赚取丰厚的利润。有的农耕者见到有利可图,也放下锄头弃农从商。邬庆时在《番禺末业志·工商业第四》中记载:“茭塘司有大塘墟,有市头、窑头、南箕、伍村等市,均为工商业之所聚。而以河南为最繁盛,有商店数千间、工厂数百间,席庄虽仅十余间,而所办洋庄席,行销于外洋,国外贸易尚得占一席。”

有的读书人家境欠佳,则弃文从商,所谓“案萤枯死,不如贩竖市贾,日夕滋润口头”[9]。清欧苏《霭楼逸志》写东莞人卢祥家贫,“伯婶诸母皆讪笑其愚守诗书,引谚语戒之曰:‘只见耕田大粶堆,安见读书做秀才?’若不改图,汝母妻终恐馁也”。其“妻亦极口交讥之,又引古语云:‘一禄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盍早自寻生路?’又曰:‘读书不应价,何如落水摸鱼虾?’”[10]

东莞人彭大理在父亲去世后“改业蝇头,负贩绒线,芒鞋竹笠,跋涉乡村,入巷闾时,手摇小鼓,深闺绣女,闻播鼗声,群趱出阁呼之曰:‘买杂货。’已乃卸下肩箱,方将碎缎零绸,红绒绿线,任其选择,低昂论价。”[11]

清嘉庆时的《龙山乡志》说,广府龙江乡的商人,“或奔走燕齐,或来往吴越,或入楚蜀,或客黔滇,凡天下省郡市镇,无不货殖其中”[12]。1907年,粤商自豪地说:“各省无不有粤商行店,五大洲无不有粤人足迹……我粤省于历史、地理、物产、民俗得商界优胜之点,似非他省所及,谓为天然商国,谁谓不然。”[13]总之,广商除了在家乡附近营商,还有很多人走出家门涉足全国各地营商,甚或走出国门到外国营商,一句话——哪里能赚钱,哪里就有广商的身影与足迹。这种开拓进取而略富冒险的精神,使得广府商人的经商地域遍布中国各地和世界多国。陈昙《邝斋杂说》七,记载康熙时广州河南梅某“以货殖致富,凡直省市镇必有屯积,且置妾焉”。《霭楼逸志》写一少年将金市货赴琼,复随人贸易安南,后来易货归广,获息数倍。[14]

如小说《圣朝鼎盛万年青》里的方德,是广东肇庆府高要县孝悌村人,少小离乡做湖丝生意,历年在南京城内朝阳门大街开设万昌丝绸店,因是多年老店且童叟无欺,所以生意极为兴旺。方德每年回家一二次,店中所得银两,陆续带回广东,因此家中颇称富厚,后年纪渐大,不堪路途遥远辛苦,才叫儿子继承。小说里还提到广东广州府番昌县(疑为“番禺县”)人李慕义携资到浙江省金华府贸易,历二十余年,手上颇有余资。

又如小说《快士传》中写广州人列天纬凭着父亲列应星的巨万家资,便在河南开封府开典当铺放债取利。小说《鬼神传》中写广州府人苏文显,惯走江湖,乃苏杭二州之大客,常置备广东货物带到杭州省城贸易,后赚得数千之金,在杭州买田置业。小说《负曝闲谈》中写广州富翁田雁门在上海后马路开有茶栈。小说《恨海》中写天津的佛照楼客栈,乃广东人所开,十分宽大,凡是富商显宦,路过天津,都向那里投止。小说《发财秘诀》写南海县张搓乡人区丙,一向只以小负贩糊口,因看见人家纷纷往香港去,又都说是可以发洋财,便也跑到香港去,居然误打误撞地因贩卖料泡而致富。发财后,区丙除了把部分现银存放在“伍怡和”里生息,还在藩台衙门前开了一家“丙记”洋货字号,又到香港中环地方开了一家“丙记”杂货店,自己往来其间,年年赚钱。此外,像小说《廿载繁华梦》里的粤商梁早田,在上海棋盘街开有一家回祥盛的字号,专供给船务的煤炭火食,年中生意很大,差不多有三四百万上下,在香港则开有囗记船务办馆生理,后又向周庸佑借资十万银,到广西省江州开办煤矿,生意分驻三地。再如《恨海》里的商人张鹤亭,是广东香山人,每过一两年便到上海一次。他在上海开设了一家洋货字号,很赚了几个钱,因此又分一家在北京前门大街,每年要往来照应。

当时的粤商在上海开店,多是经营洋广货铺,贩卖从外国进口的洋货或产自家乡的广货。清光绪年间,颐安主人《沪江商业市景词》就写道:“广洋杂货粤人开,灯镜高悬布匹堆。排列繁多装饰丽,五光十色映楼台。”“满街装饰让银楼,其次绸庄与疋头;更有东西洋广货,奇珍异产宝光流。”[15]词中即指出上海的洋广货店都是粤商开设的,店面布置光鲜亮丽,布匹等货品品种繁多而排列紧凑,五光十色地与楼台相互辉映;有的店铺还出售来自东西二洋的奇珍异宝,看得行人眼花缭乱,这些描写真实、生动地反映了上海洋广货店的昌盛繁荣。而踏出国门,远渡重洋的广府商人也很多。如小说《宦海潮》里就提到广东新宁人李荣的父亲李洪自美国华盛顿开国时,已自航海到美国,父子相继在美经营已逾百年。徐珂《清稗类钞》中也提到广州人阿胜,少孤,游于美利坚国之旧金山,善贸易,居六载,积赀颇丰,航海而归;同书还提到广东大埔人张振勋,字弼士,壮年尚赤贫,至南洋群岛,不二十年致富千万,成为南洋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