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战后

当最后一缕魔法波动消散时，路明非感觉脚下有了属于现实世界的实感。

沥青路面在脚下碎裂成蛛网状，路明非踉跄着半步才站稳。

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风裹挟着雨扑面而来。

原本林立的高楼此刻像被巨兽啃噬过，钢筋水泥的断茬在夕阳下泛着暗红。

十字路口中央的绿化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直径三十多米的深坑，

浑浊的地下水正从裂缝里汩汩涌出。

路明非抬手挡住刚刚漏出的刺目阳光，发现整条街道都呈现出诡异的倾斜——尼伯龙根崩塌时的空间震荡，竟然让现实世界也发生了位移。

他低头查看铠甲，发现胸甲上多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手指抚过，一切仿佛都像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于无形。

“收。”路明非轻叩胸甲，亮银色的金属片立即化作光点消散。

当最后一片护肩消失，路明非感觉膝盖有些发软，连忙扶住身旁歪斜的路灯杆。

远处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路明非眯起眼睛，看到两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左侧的身影展开漆黑羽翼，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右侧的则是金色光芒包裹的流星，所过之处在天空中拖出长长的光尾。

“大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刺破风声。

路明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道身影撞得后退两步。

琪诺金色的长发糊了他满脸，雅儿贝德的恶魔之角险些戳中他的下巴。

他能感觉到两具温软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铠甲残留的凉意正被她们的体温渐渐驱散。

“我身上都是血...”路明非刚开口就被打断。

琪诺突然踮起脚尖，冰凉的手指抚过他额角的擦伤。

少女的治愈魔法带着清香，在他皮肤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雅儿贝德依旧沉默着，但背后的蝠翼已经缓缓收起。

她轻轻划过路明非的后颈，确认没有致命伤后才稍稍放松力道。

路明非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香——这是大恶魔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散发的气息。

“你们怎么来了...”路明非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他这才注意到琪诺的长袍沾满泥浆，向来纤尘不染的雅儿贝德居然连肩甲都少了一片。

琪诺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听说你出事，我们就赶过来了。”

路明非感受到了琪诺的担心。

雅儿贝德突然松开怀抱，后退半步整理凌乱的裙摆。

但路明非注意到她垂落的右手正在细微颤抖，黑色手套的指尖位置已经破损。

“需要魔力补给吗？”路明非抬起左手，指尖亮起幽蓝光芒。

雅儿贝德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请先关心您自己。”大恶魔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竖瞳里翻涌着金色的波涛。

她伸手拂去路明非肩头的灰尘，这个动作让锁子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您的魔力消耗太多了，我能听到悲鸣。”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路明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喉间泛起的铁锈味让他想起奥丁最后那道贯穿天地的雷枪，尽管有护盾缓冲，和魔法的对撞，但冲击波还是微微震伤了内脏。

夕阳在碎裂的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琪诺的治愈魔法像月光般渗入皮肤，路明非感觉胸腔里烧灼的刺痛渐渐平息。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渍。

雅儿贝德忽然蹲下身，漆黑铠甲发出闷响。

她捧起少年垂落的右手，用丝绸手帕仔细擦拭每个指节。

路明非能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这个动作他在纳萨力克见过无数次，但此刻大恶魔的指尖比平时更凉。

“其实我没什么...”路明非刚开口，就被远处踩碎玻璃的声音打断。

积水未退的街道尽头，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持着刀走来。

他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咳嗽，浑浊的痰音在废墟间格外清晰。

路明非眯起眼睛。

老人停在五步开外，刀戳进沥青裂缝里拄着。

他佝偻着背打量路明非被血污浸透的作战服，忽然从袖口抖出个青花瓷药瓶：“补药，来点？”

“您老还是自己留着补吧。”路明非踢开脚边的混凝土块。

他能感觉到雅儿贝德的翅膀在身后微微张开。

李守仁把药瓶塞回袖袋。

老人的几缕白发被风吹得贴在汗津津的皮肤上：“那通电话...线路被人动过手脚。”

他说这话时盯着十字路口中央的深坑，“是我治家不严，出了内鬼。”

琪诺突然抓紧路明非的衣角。

少女的指甲隔着战术背心掐进他肋间，路明非这才发现她眼眶通红，金色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那些水珠落在地面时，竟开出指甲盖大小的白花。

“所以？”路明非问道，然后碾碎一朵白花。

残瓣在泥浆里化作荧光消散。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掌拍得胸口中山装褶皱乱颤。

等他喘匀了气，混浊的眼珠转向西北方向：“陈家本宅在许昌西郊，地底下...”

他顿了顿，手杖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符咒，“听说他们存着他们口中所谓的‘战争兵器’。”

“蓝青盔甲，蓝青巨斧，娲主说你可能会感兴趣，所以邀请你一起去。”

风卷着燃烧的纸屑从他们中间穿过。

路明非注意到李守仁的布鞋底沾着泥浆，手缠着绷带，并且微颤。

这说明老人也在另一片战场，并且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雅儿贝德忽然轻笑出声。

她起身时锁子甲叮咚作响，恶魔之角在夕阳下泛着釉质光泽：“老家伙，你该不会又想搞一次事情吧？”

李守仁看着雅儿贝德，回想着之前她的种种，微微后退半步：“这是各家商议的结果...”

“好了。”路明非按住雅儿贝德的小臂。

他能感觉到大恶魔皮肤下涌动的魔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什么时候出发？”

其实路明非并非是对什么“战争兵器”感兴趣，而是那一身蓝青色的盔甲让他隐隐地想到了某个身影，想要去一探究竟。

“现在。”老人掏出手帕擦汗，布料上金线绣着的八卦图已经脱线。

“张、赵两家也在路上...”他抬头望天，阴云正在吞噬最后一缕霞光，“到时差不多刚好碰面，顺便为你介绍一下其他家的家主，以后好共事。”

虽然所谓的共事指的是路明非统领他们就是了。

琪诺突然拽了拽路明非的衣摆。

少女举起不知何时凝结的冰镜，镜中映出少年苍白的面容：“明非，你需要休息。”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冰镜表面开始浮现治疗术式的符文。

路明非刚要开口，雅儿贝德已经将下颌搁在他肩头。

大恶魔温热的吐息拂过他耳廓，她的指甲轻轻划过少年后颈：“我可以把这老头的灵魂抽出来当燃料哦~只需要三秒钟。”

李守仁又后退两步，年过百的老人之前什么都不怕，但现在多了一个雅儿贝德。

无论她说什么恐怖的话都是正常的，因为她真的会做出来那些事。

“好了别闹了，我没事。”

“走吧。”路明非转身时踩碎了半块路标牌，蓝底白字的“许昌西”字样裂成蛛网。

他能感觉到琪诺的治愈魔法仍在体内流转，像春日融化的雪水漫过经脉。

雅儿贝德对着老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当她展开蝠翼时，空气中弥漫开莫名罗的甜香。

路明非不得不抓住她的腕甲，金属凉意刺得掌心发麻。

废墟尽头传来引擎轰鸣。

三辆黑色红旗轿车碾过瓦砾，车头插着的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李守仁快步走到车门旁，打开车门。

作势邀请。

“请。”

路明非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迈步向前上了车。

…………

陈家会客厅的檀香味浓得呛人。

诺诺的鞋跟敲在青石地砖上，回声撞在雕花屏风间。

“小姐，这边请。”

穿靛蓝短褂的侍从躬身推开榉木门。

诺诺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绷带，新换的药膏味混在檀香里。

红木圈椅上的中年人正在盘一串菩提子。

窗外斜阳透过冰裂纹窗棂，在他藏青色唐装肩头切出细碎光斑。

陈家现任家主，陈玄礼。

“坐。”

陈玄礼没抬头，菩提子碰撞声混着他的声音传入诺诺耳中。

侍从端来描金盖碗。

“碧螺春，今年新采的，放心吧，没投毒。”陈玄礼吹开茶沫，腕骨凸起处有道新鲜擦伤。

诺诺依旧没碰茶盏。

她摩挲着尾戒，冰凉的金属纹路硌着指腹：“收手吧。”

菩提子的声响停了半拍。

“现在收手还能给陈家留点家底。再折腾下去，怕是连祖坟里的东西都要赔进去。”

茶盖“咔”地扣在托碟上。

陈玄礼终于抬眼，眼白泛着蛛网似的血丝：“卡塞尔学院教得好啊，小辈都敢对家主指手画脚了？”

诺诺把重心移到后腰。

这个角度能同时看到门和窗，即将落下的阳光正照进来：“您把小辈当成员工，将家族当做企业的时候，想过自己是家主吗？”

陈玄礼颈侧青筋突地一跳。

但随机又平静下来

“你祖母最近常去静安寺。”陈玄礼突然换了话题，枯枝般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画符。

“说是要给陈家孩儿祈福。”

诺诺感觉后颈发凉。

“你祖母念你得很。”陈玄礼抹去桌上洒落的些许水迹，袖中掉出半张泛黄的相片。

诺诺看清那是自己六岁时在宗祠前的全家福，相片边缘有焦痕。

“不如在老宅住几日？厢房还留着你的...”

“父亲。”诺诺突然提高音量，尾戒在桌面磕出清脆声响，“当龙王的看门狗，滋味如何？”

空气突然凝滞。

一切动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频震动。

诺诺看见陈玄礼手背浮现出鳞片状纹路，又迅速隐入皮肤。

陈玄礼缓缓起身，唐装下摆扫落茶盏。

青瓷碎片在诺诺脚边炸开，有一片擦过她的小腿，在裤上留下湿痕。

“谁告诉你的？”陈玄礼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相互碾压。

诺诺注意到他后颈的皮肤正在不正常地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您书房暗格的密码还是很好破解的。”诺诺也站起来，顺势把椅子往后挪了半步。

“那些和圣宫医学会往来的密信...用的加密倒也确实聪明。”

有粘稠的滴答声从房梁传来。

诺诺用余光瞥见横梁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砖地上聚成小小的血泊。

这不是幻觉，她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陈玄礼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皱成风干的橘皮，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剧烈滑动：“好，很好。”

他伸手去抓案头的铜铃，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里缠着的根本不是绷带，而是层正在剥落的灰白色龙鳞。

诺诺抢先动手。

从装备部顺来的炼金武器在空中展开整间屋子突然倾斜四十五度。

茶盏、屏风、博古架上的青铜器全都朝东南角滑去，陈玄礼却像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你以为...”陈玄礼的鳞片已经爬到下颌。

“你能活着走出陈家大门？”

诺诺在倾斜的地面借力跃起，靴底在地板上擦出火花。

她甩出的炼金炸弹炸碎了雕花窗，却发现窗外根本不是庭院——浓雾中有无数双黄金瞳在闪烁。

“上次见到这种阵仗...还是在上次”诺诺扯开战术背心的暗袋，摸出枚刻着半朽世界树的徽章。

陈玄礼的瞳孔已经变成竖线状。

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背后隆起数个鼓包，有什么东西正在刺破唐装：“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乖女儿，安安心心地待在陈家老宅，未来有你大用之时。”

“我要说不呢？”

诺诺把徽章按在渗血的横梁上。

银光乍现的瞬间，整座房屋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迎着扑来的黑影纵身跃出窗外，身后传来建筑物坍塌的巨响。

浓雾中有冰凉的东西缠住她的脚踝。

诺诺反手抽出藏在大腿外侧的炼金匕首，刀刃切断触手的刹那，她看清雾中游动的根本不是死侍——那是无数条长着人脸的蛇形生物，每张脸都是她熟悉的陈家面孔。

“真是恶趣味。”诺诺抹掉溅到脸上的黏液，朝着记忆中宗祠的方向狂奔。

怀里的定位器正在发烫，这不是从装备部顺的。

而是娲主给的。